60、排骨香里的旧时光 (第1/2页)
月光渐渐漫过窗棂,给厨房的白瓷砖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辉。铸铁锅里的糖醋排骨咕嘟作响,浓稠的酱汁裹着肉香翻涌,甜丝丝的热气氤氲开来,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一张温软的网,将窗外的寒夜隔绝在外。
林致远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她的发顶堪堪蹭着他的下巴,细软的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浅香气,呼吸轻浅又安稳,像极了小时候窝在他怀里酣睡的模样。只是如今的林梦瑶,个头早已蹿得快及他的肩膀,不再是那个需要踮脚才能环住他腰的小丫头了。他先前僵着的手臂慢慢放松,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一下一下,笨拙地拍着,动作里带着久别重逢的生疏,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那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被热气蒸得微微发潮,布料蹭在他的腰侧,痒丝丝的,竟让他空落落的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踏实。
“瑶瑶,”他轻声开口,声音里的沙哑被暖意冲淡了几分,“以前是爸爸不好。”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总忙着那些没用的应酬、报表,把最该守着的人,丢在了一边。”
林梦瑶的肩膀轻轻抖了抖,埋在他衣襟里的脑袋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没说话,只是环着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十八岁的她,早已过了会扑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可此刻,她却贪恋着这久违的温暖。她能感觉到父亲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针织衬衫传过来,一寸寸熨帖着她心底那些年久失修的角落。那些被搁置的生日蛋糕、落空的游乐园约定、独自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熬过的漫漫长夜,好像都在这滚烫的甜香里,慢慢消融,化作一阵温热的暖流。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的咕嘟声渐渐弱了下去,酱汁收得恰到好处。林致远小心翼翼地松开女儿,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温存,转身关了燃气灶的小火苗。他拿起边缘有些磕碰的白瓷盘,将裹满琥珀色酱汁的排骨一块块盛出来,油亮的光泽在暖黄的灯光下晃眼,像一颗颗缀满了歉意的糖。
“尝尝?”他把一双竹筷递到女儿手里,目光里带着几分忐忑,像个等着老师批改作业的孩子,“好久没做了,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林梦瑶接过筷子,指尖触到微凉的竹纹,她夹起一块排骨,轻轻咬了一口。焦香的外皮裹着酸甜的酱汁,恰到好处地渗进酥软的肉质里,一抿就化在舌尖。这是记忆里的味道,是妈妈走后,就再也没尝过的、带着爸爸专属温度的味道。
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十八岁的她,早就学会了把情绪藏在心底,可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破了防。这一次却不是委屈,不是难过,是带着甜的。她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带着鼻腔的共鸣:“好吃。和以前一样,好吃。”
林致远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慌忙别过头,抬手用手背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是卸去了所有西装革履的伪装、卸下了所有职场疲惫的、真切的笑。
“好吃就多吃点。”他又夹了一块最大的放进她碗里,眼底的光温柔得快要溢出来,“今天爸爸因为太忙,没时间给你过生日。明天你想去哪里,爸爸都陪你。对了,你上次提的巷口那家甜豆花,是城南的那家吗?我记得老板是个姓陈的老爷爷,豆花嫩得像水做的。”
林梦瑶咬着排骨,看着父亲眼里重新亮起来的光,忽然就笑了,眼泪混着嘴角的酱汁,咸咸甜甜的。她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是那家!他的豆花要放两勺白糖,一勺自家酿的桂花蜜,才最好吃。”
“好。”林致远重重应着,眼底的红血丝好像都淡了几分,“都听你的。两勺糖,一勺桂花蜜,一分不差。”
这时,窗外的月光更亮了,薄云散去,星星一颗颗探出头来,缀在墨色的夜空里,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厨房里的炉火余温未散,盘子里的排骨还冒着袅袅热气,父女俩的说话声轻轻的,和着窗外的晚风,飘出纱窗,落在积着薄雪的梧桐叶上,沙沙作响。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时光,那些被错过的陪伴,终于在这一碗糖醋排骨的甜香里,慢慢归位。
林梦瑶放下筷子,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噔噔噔跑进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攥着一本樱花封皮的日记本,边角已经被翻得微微卷起,却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她从十二岁写到十八岁的心事,里面藏着她所有的欢喜与失落。她把日记本轻轻递到林致远面前,眼底闪着细碎的光:“爸,以后我的日记,每天都念给你听好不好?里面写了好多好多,你不知道的事。”
林致远接过日记本,指尖抚过封面上那片淡粉的樱花,像抚过女儿这些年独自藏起来的小心思。纸张带着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味道。他看着女儿眼里满满的期盼,郑重地点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每天都听。爸爸一定好好听。”
月光淌过窗沿,落在摊开的日记本纸页上,也落在父女俩相视而笑的脸上。雪后的夜晚,寒意渐消,暖意,正一点点从心底漫上来,漫过四肢百骸。
次日清晨,晨光像融化的蜜糖,一点点漫过窗帘的褶皱,落在林梦瑶枕边的樱花日记本上。她是被一阵清甜的香气勾醒的,翻身下床时,赤脚踩在暖融融的地板上——原来林致远一早便调好了地暖,怕她像小时候那样,一到冬天就冻得缩手缩脚,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取暖。
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她看见父亲正踮着脚,往竹制蒸屉上摆小笼包。他系着那件印着小熊的围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肌肉线条,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灶台上的砂锅咕嘟作响,掀开的盖子里,是熬得奶白色的豆浆,浮着一层薄薄的豆皮,像一张半透明的纱。旁边的玻璃碗里,盛着昨晚就熬好的桂花蜜,金澄澄的,晃一晃,甜香便漫了满屋子。
“醒啦?”林致远回头,手里还捏着个小巧的小笼包,褶子捏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快洗漱,城南那家豆花铺的陈爷爷说,今天要早些去,晚了就没位置了。我还绕了两条街,买了你爱吃的鲜肉小笼,趁热吃。”
林梦瑶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鼻尖忽然一酸。十八岁的她,已经能清晰地读懂父亲鬓角的白发,读懂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记忆里的父亲,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妈妈还在的时候,厨房也是这样的热气腾腾。他系着那件蓝白格子的旧围裙,站在灶台前翻炒,妈妈靠在门框上笑着递给他一把葱花,而她踮着脚尖扒着橱柜的边缘,眼巴巴等他转身递来一块刚炒好的糖醋排骨。他总能精准地拿捏着生抽老抽的比例,清楚记得她爱吃的小笼包要蒸八分钟才不会破皮,甚至连她碗里的桂花蜜,都要比妈妈的多半勺。后来妈妈走了,他才被无尽的工作裹挟,换上笔挺的西装,夹着公文包匆匆出门,把满屋子的烟火气和温柔,都藏进了忙碌的缝隙里。而现在的他,正笨拙又认真地,把那些被错过的时光,一点点揉回清晨的烟火里。
吃完早饭,父女俩手牵着手往巷口走。雪后的空气清冽得很,吸一口,肺腑里都是凉丝丝的甜。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林梦瑶的指尖被父亲粗糙的掌心攥着,暖烘烘的,像揣着个小小的太阳。她已经和父亲差不多高,并肩走着时,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了能和他并肩而立的大人。不多时,走到豆花铺,陈爷爷正掀开厚重的木桶盖子,白嫩嫩的豆花颤巍巍地浮在清水里,看得人心里发软。
“两勺糖,一勺桂花蜜,对吧?”陈爷爷笑眯眯地问,手里的铜勺晃了晃,带着岁月的光泽,“小姑娘去年冬天来过一次,站在门口看了好久,说等爸爸有空了,就一起再来。”
林梦瑶的眼睛亮了亮,转头看向林致远。父亲的耳根微微泛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桂花蜜的甜香,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以前太忙,让孩子等久了。”
陈爷爷了然地笑了笑,便没再多说,只是麻利地舀了满满一碗豆花,淋上桂花蜜,推到她面前。舀一勺放进嘴里,嫩滑的豆花混着桂花的清甜,甜得恰到好处,是她惦记了好久的味道。林梦瑶小口小口地吃着,林致远就坐在对面,托着腮看她,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温柔得能溺死人。
从豆花铺出来,暖融融的阳光裹着雪后清冽的风,父女俩手牵手往游乐园的方向走。林梦瑶的指尖被父亲攥在掌心,暖烘烘的,于是她便叽叽喳喳地打开了话匣子,讲昨天夏林果说的马老师的糗事,学他被路曼曼揪着耳朵罚站时龇牙咧嘴的模样。十八岁的她,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多了几分青春的明媚,说起话来眉眼飞扬。
林致远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方才女儿话里的引子,挑眉追问:“哦?难不成马老师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何止是调皮,简直是班里的头号‘闯祸大王’!”林梦瑶眼睛一亮,立刻压低声音凑近父亲的耳边,语气里满是雀跃的小得意,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夏姐姐说,她小时候和马老师是同班同学呢,这些事儿都是她亲眼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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