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樱花日记本里的时光 (第1/2页)
林致远在林梦瑶的床边缓缓蹲下身,膝盖骨轻轻磕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小心翼翼地触上那本樱花封皮的日记本——粉白的花瓣图案早已被岁月磨得发淡,边角微微卷起,像一片被风吹皱的旧时光。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沙沙作响,秋凉顺着窗缝钻进来,漫过他的指尖,漫过日记本上那行用钢笔标注的日期。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缓缓翻到了标注着20xx年10月28号的那一页——纸张翻动时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像一声叹息,落进满室的寂静里。
那是他公司开张的日子。。
窗外的梧桐叶簌簌作响,风声裹挟着秋凉,和记忆里的那天分毫不差。恍惚间,他又站在了那道簇新的气球拱门前,应付着记者的闪光灯,和合作伙伴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衬衫领口被秋风灌得发胀,下巴上的胡茬刺得皮肤发疼,白板上红蓝黑三色的线条在眼前乱晃。员工的催促声、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像密密麻麻的蛛网,将他牢牢缚住。他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快,再快一点,赚钱,给瑶瑶筑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再也不让她尝过缺钱的滋味。
可日记里的字迹,软得像一团棉花,轻轻撞在他的心上,撞得他生疼。
“今天是爸爸公司开张的日子。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爸爸的照片,他站在气球拱门前,笑得很累,但是很帅。”
他愣住了。那天的他,哪里有半分“帅”气?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底的红血丝浓得遮不住,连笑都带着透支的疲惫。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抬头看过镜头,满脑子都是项目进度表上刺眼的红色警告线,都是能让公司活下去的订单。
“妈妈走的时候说,要我乖乖的,不要吵爸爸。我知道,爸爸是在为了我拼命。他在建一个很大的城堡,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很大的城堡”……林致远的喉咙猛地一哽,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他原以为,自己筑起的是铜墙铁壁,是能替女儿挡住世间所有风雨的堡垒,却偏偏忘了,孩子想要的,从来不是这样冰冷的庇护,或许只是一堵能让她靠着说说话、撒撒娇的墙,一堵有温度的墙。
“可是……老师今天发了奖状,我想第一个拿给爸爸看。我等了很久,电话响了很久,爸爸才接起来,他说‘瑶瑶乖,爸爸在开会,晚点打给你’。”
“晚点”……这个词,他对女儿说了多少遍?晚一点回家,晚一点陪她吃饭,晚一点看她的奖状,晚一点听她说学校里的趣事。那些被他随口打发掉的“晚点”,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小刀,割开他自以为是的“付出”,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疏忽。
“这是爸爸第一次开公司,没有陪我,我理解。”
“我会乖乖的,等爸爸回来。”
最后一行字的末尾,晕开了一小团墨渍,像一滴被硬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在纸页上洇出浅浅的痕,像一道刻在他心上的疤,永不褪色。
林致远的手指抚过那团墨渍,纸页粗糙的纹路硌着指尖,疼得他心口发紧。忽然间,他想起,那天开完庆功宴,他拖着一身酒气回家时,瑶瑶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当时只以为女儿早就睡熟了,却没看见,门缝里漏出的昏黄灯光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怀里紧紧抱着那张烫金的奖状,趴在冰凉的书桌上,等了他一整夜。
风从窗外钻进来,卷起窗帘的一角,梧桐叶的沙沙声愈发清晰,像一声悠长的、迟来的叹息。他的眼眶猛地一热,滚烫的泪珠砸在纸页上,和那滴尘封的墨渍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日子一页页翻过,日记本上的字迹渐渐褪去了往日的甜意,染上了挥之不去的落寞。
20XX年6月1日 晴转多云
今天是儿童节,学校组织亲子游园会。我攥着套圈的竹签,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等了好久,直到游园会的人都散了,爸爸的车也没出现在校门口。
回家后,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限量版的公主娃娃,张妈说这是爸爸特意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娃娃的裙子缀着蕾丝花边,头发是金灿灿的,漂亮得晃眼,可我一点也不喜欢。我把它放在玩具架的最顶层,和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挤在一起,让它落满灰尘。
爸爸的公司越来越大了,电视上经常能看到他的采访,报纸上也印着他的照片,标题写着“青年企业家”。从此,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我半夜睡醒,还能听见他在书房打电话的声音;有时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他的卧室门还紧紧关着。我们俩的作息,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20XX年9月10日 阴
今天是教师节,也恰好是我的生日。我在日历上画了三个红圈,盼了整整一个月。
爸爸说会早点回来陪我切蛋糕,于是我特意穿上了妈妈留下的那条粉色连衣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时钟的指针从六点挪到八点,又从八点爬到十点,蛋糕上的蜡烛烧了又灭,灭了又点,奶油融得不成样子,像我一点点冷下去的心。
终于,门锁响了。爸爸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味。他看见桌上的蛋糕,愣了一下,才一拍脑袋,带着歉意笑道:“哎呀,爸爸忙忘了,瑶瑶生日快乐。”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闪着光的钻石项链,“你长大了,该戴些漂亮的首饰了。”
我没有接。我只是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轻声问:“爸爸,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爸爸的动作僵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一片湿痕。
20XX年12月25日 雪
圣诞节的雪下得好大,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像裹着一层厚厚的糖霜。爸爸的公司搬进了更高的写字楼,听说顶楼的旋转餐厅能看见整个城市的夜景。他曾说要带我去那里吃大餐,我开心了好几天,连梦里都是璀璨的灯火。
可到了约定的那天,他又失约了。电话里的声音很匆忙,说有个紧急的跨国会议,要飞国外。他说回来给我带礼物,我说不用了。
我趴在窗边,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日记本就放在手边,我却没有动笔的力气。
……
林致远陷入了沉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日记本上那些洇着泪痕的纸页,就在这时,路曼曼的话忽然在耳边炸开,一字一句,都带着千斤重的力道,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路曼曼说,瑶瑶缺的从来不是钱,不是那些限量版的娃娃、闪着光的钻石项链,而是温度。是他蹲下来,和她平视着说话的耐心;是她拿着奖状雀跃奔来时,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是她在夜里做了噩梦,能伸手就摸到的、温热的肩膀。
他还想起路曼曼红着眼眶质问他的模样,想起她说“孩子的心,哪里是用钱能填满的”。原来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敢懂。他把六年前失去妻子的恐惧,全都变成了赚钱的执念,他以为筑起了物质的铜墙铁壁,就能护住女儿一生安稳,却偏偏忘了,孩子的世界里,最需要的从来不是冷冰冰的城堡,而是一盏亮着灯、永远等着她回家的窗。
他翻到那页写着生日的日记,看到那句“爸爸,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指尖猛地一颤。这些年,他忙着签合同、谈项目,忙着登上报纸的头版,忙着成为别人口中的“青年企业家”,却连女儿的年纪都记不清了。他总说自己是为了瑶瑶,可到头来,他不过是借着“爱”的名义,逃避着那个六年前没能护住妻子的、懦弱的自己。
窗外的雪还在下,沙沙的声响裹着寒意钻进来,可林致远却觉得浑身发烫,像是被人剥去了层层伪装,露出底下那个狼狈又可笑的、自以为是的父亲。他缓缓合上日记本,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酸涩,原来他拼命筑起的高墙,从来都没能挡住风雨,反而把自己和女儿,隔在了两个世界。
林致远缓缓合上日记本,指腹在樱花封皮上反复摩挲,那粗糙的纹路像是女儿这些年攒下的、没说出口的委屈,密密麻麻,硌得他心疼。他缓缓站起身,双腿麻木得像是踩在棉花上,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得更急了,簌簌地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碎的耳光,抽打着他的愧疚。
他踉跄着走出女儿的房间,客厅里的光线昏黄,玩具架最顶层的公主娃娃蒙着一层薄灰,裙摆上的蕾丝耷拉着,像个被遗忘的笑话。钻石项链的丝绒盒子还搁在玄关的柜子上,和一堆未拆封的合同文件挤在一起,闪着冰冷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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