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生日夜的谎言与救赎 (第2/2页)
“不这么说,你怎么能来呢?”
马小跳的声音从急诊室最暗的角落钻出来,细弱得像根被寒风揉皱的棉线,抖着散不开的颤音。他攥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外套,指尖死死抠着袖口磨得起毛的边,指腹都蹭出了红痕,单薄的肩膀缩成一团,像只被惊雷劈懵的鹌鹑。方才张强起身时,椅子腿刮过地面的锐响惊得他猛地抬头,眼下的青黑在惨白晃眼的灯光下格外扎眼,眼底还浮着层没褪干净的红血丝,眼白里泛着淡淡的青,是熬了大半夜的疲惫。
马小跳的喉结狠狠滚了两滚,像是硬生生咽下了烧得发烫的怒火与焦灼,才把堵在喉咙口的话一字一句挤出来,带着少年人孤注一掷的执拗与憋闷到极致的委屈,尾音抖得不成样子:“今天是林梦瑶的生日!张强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在家,他说打电话永远是客服在通话!十几个电话,接起来的永远是那个冷冰冰的前台,翻来覆去就一句‘开会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他猛地往前踉跄半步,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节泛着骇人的青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那句质问。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锥子,带着凛冽的寒意,狠狠扎进急诊室死寂的空气里:“你告诉我——你女儿的生日,和你那个狗屁会议,到底哪个更重要?!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被质问的男人浑身一震,笔挺的定制西装后背早已被冷汗浸出大片深色湿痕,熨帖的领带歪扭成一团,松垮地挂在颈间,领口的纽扣崩开一颗,露出颈侧暴起的青筋——处处都是火急火燎冲来的狼狈。
可那点仓促的焦灼,在马小跳的话音落地时,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吞噬殆尽。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手背青筋虬结着暴起,像一条条怒张的青黑色蚯蚓,死死绷在皮肤底下。那双平日里总是敛着几分商场沉稳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错乱的红血丝,眼底翻涌着近乎噬人的戾气,死死盯着角落里的马小跳,目光狠戾得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生吞活剥。
“你懂什么?”他厉声嘶吼,声音因为过度愤怒而变得嘶哑难听,像是砂纸狠狠刮过朽木。唾沫星子随着咆哮飞溅出来,溅在惨白冰冷的墙壁上,又顺着墙皮簌簌滑落,在急诊室死寂的空气里,砸出一片刺耳的回响。就在这时,路曼曼攥着马小跳胳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泛起一点极淡的青白,随即又松了松力道,指腹轻轻蹭了蹭对方衣袖上褶皱的纹路,生怕自己失控的力道弄疼了他。她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眼睫簌簌地抖着,像受惊的蝶翼,目光掠过急诊室门口匆匆闪过的白大褂、走廊尽头忽明忽暗的指示灯,确认没人注意这边的小动作,才微微侧过身,肩膀往夏林果那边靠了靠,脑袋几乎要贴到对方的耳廓,声音压得像一阵轻飘飘的风,带着气音的颤意:“把张强和林梦瑶带走,快。”
夏林果的肩膀倏地一僵,耳廓被路曼曼温热的气息扫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她没敢转头,只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掠过失魂落魄的林梦瑶,那双平日里总是清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看得她心口猛地一揪。指尖悄然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起淡淡的青白,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唇瓣翕动,用气音吐出一个极轻的字:“林梦……” 随即极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小得像一片被风拂动的叶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夏林果起身时,刻意放缓了所有动作,鞋底擦过地面时只发出一点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像怕惊扰了这片压抑到极致的寂静。她先绕到张强身边,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尖的触碰极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眼神里写着“快走”,像一道无声的指令。张强会意,立刻站起身,脚步放得又轻又稳,走到林梦瑶身边时,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还在发怔的她,手臂环过她的肩,动作轻柔得像在捧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动作太猛惊碎了她紧绷的神经。
林梦瑶像是没回过神,脚步虚浮地跟着走,鞋面蹭到台阶边缘时,差点踉跄,夏林果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指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支撑,像一根在黑暗中悄然伸来的藤蔓,稳稳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世界。三人刚拐过走廊的拐角,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是林致远的拳头狠狠砸在墙面的声音,混着他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野兽,绝望又不甘地咆哮。
夏林果的脚步猝然顿住,背脊绷得笔直。她缓缓侧过身,目光越过肩头,落向那扇紧闭的急诊室门。门板上倒映着走廊顶灯惨白的光,将里面翻涌的怒火与狼狈,都隔绝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无奈,转瞬即逝。
张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停顿,抱着林梦瑶的手臂又紧了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女孩颤抖的脊背。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走,别回头。”
夜风卷着街边的梧桐叶,沙沙地擦过车窗。林梦瑶靠在副驾座上,脸颊贴着微凉的玻璃,眼底的水汽渐渐散了些,只剩下一点未褪的红。张强坐在后排,指尖还攥着夏林果塞给他的纸巾,目光落在女孩的背影上,安静得没出声。
夜风卷着街边的梧桐叶,沙沙地擦过车窗,碎金似的叶影在玻璃上晃过,又被疾驰的车速甩在身后。林梦瑶靠在副驾座上,脸颊贴着微凉的玻璃,冰凉的触感浸得她发烫的眼角舒服了些,眼底的水汽渐渐散了些,只剩下一点未褪的红,像被晕开的胭脂。
张强坐在后排,指尖还攥着夏林果塞给他的那张纸巾,掌心的热汗早已将纸巾的一角濡湿,变得绵软透明。他的目光穿过狭窄的过道,死死落在林梦瑶单薄的背影上。女孩低着头,睫羽垂着,像两片被暴雨打湿的蝶翼,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委屈与无助。这一路,张强安静得可怕,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车厢里沉闷的空气。只有在车子碾过减速带剧烈颠簸时,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极其轻缓地扶了一下前排的椅背,生怕这晃动会惹得前座的林梦瑶更添烦闷。
车子终于停稳,夏林果的家到了。林梦瑶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无精打采地蜷缩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板,整个人仿佛陷进了一个无声的漩涡里。
张强看在眼里,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闷得发慌。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客厅,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铺着绣有淡粉色蔷薇的坐垫,茶几上摆着一个插着几支新鲜满天星的玻璃花瓶,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清甜的果香蜡烛味道。然而,这份本该令人放松的精致与舒适,此刻却反衬出林梦瑶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颓败感,让她看起来更加孤单无助。
夏林果将温水递到张强手边,指尖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壁漫开,带着几分无声的安抚。她垂眸望着杯口袅袅升起的氤氲热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字字清晰:“马小跳啊,他就是个永远学不会拐弯的炮仗,一点就着,可每一次发火,都是为了护着身边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落向蜷缩在沙发里的林梦瑶,眼底掠过一抹柔软的怜惜,“就像他今天敢对着你林叔吼出那些话,换旁人,谁有那个胆子?”
张强接过水杯,掌心的暖意驱散了几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他转头看向林梦瑶,女孩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像只被惊雷劈懵的小兽,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委屈。他喉结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些年,他看着林梦瑶对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怔怔发呆,看着她在生日时对着空荡荡的餐桌黯然叹气,看着她把满心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化作眼底藏不住的失落。
他攥紧了水杯,温热的液体熨帖着掌心的纹路,心底那点埋藏了许久的心思,忽然像破土的嫩芽,疯了似的往上窜。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对林梦瑶,从来都不是朋友间的那种惦记。是看到她笑,自己也会跟着开心一整天的欢喜;是看到她难过,就恨不得替她扛下所有风雨的执念。
就像刚才在急诊室,对上林致远那双淬了冰的眼睛,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本能的畏惧,而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将林梦瑶护在身后。就像现在,看着她缩在沙发里的单薄模样,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温暖都捧到她面前,替她驱散所有的委屈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