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等爸爸的十八岁 (第2/2页)
林梦瑶握着温热的牛奶瓶,暖意顺着冰凉的指尖慢慢蔓延到心底,瓶身的温度熨帖着掌心的纹路,也熨帖着那些翻涌的委屈。她看着张强蹲在风里的身影,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担忧,看着他脚边那个蔫头耷脑的星星气球,看着他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奶油,突然觉得眼眶又开始发酸。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细碎的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牛奶瓶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张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等她出声,就率先扯出一个略显笨拙的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很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没事,有我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马小跳正半扶半搀着路曼曼往这边跑,路曼曼的腰明显还疼着,走路时身子微微侧着,脚步踉跄,却依旧把那个录音笔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两人跑到台阶下时,都累得气喘吁吁。马小跳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顾不得擦,先扶着路曼曼在台阶上坐下,才转头看向林梦瑶,眉头皱得紧紧的:“林梦瑶,你怎么样?没事吧?”
路曼曼也顾不上后腰的刺痛,连忙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我和马小跳路过便利店,给你买了点热乎的,有你爱吃的红豆面包,还有热可可,先垫垫肚子。”塑料袋递过来时,还带着温热的气息,驱散了些许夜风的寒意。
她的目光扫过林梦瑶光裸的脚踝,又看到她掌心的白玉兰花瓣,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语气放得格外温柔:“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我们都在呢。”
马小跳也跟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双毛茸茸的棉拖鞋,往林梦瑶脚边一放:“刚在便利店买的,赶紧穿上,别冻坏了。你这丫头,跑出来怎么连鞋都不穿。”他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气里却满是心疼,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旁边的张强,“你也是,找到人了不知道先给她弄双鞋?”
张强挠了挠头,刚想反驳,就看见林梦瑶望着他们,眼眶红红的,嘴角却慢慢扯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像一缕微光,轻轻照亮了这深秋冷寂的夜。
林梦瑶望着眼前围坐的三人,嘴角那点浅浅的笑意慢慢淡了,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白玉兰花瓣,花瓣边缘的褶皱被捻得更明显了。
马小跳最先沉不住气,身子微微前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焦急:“林梦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跑到医院来了,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路曼曼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语气放轻点,可马小跳根本顾不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梦瑶,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林梦瑶的肩膀轻轻一颤,喉间涌上一阵酸涩。她攥着牛奶瓶的力道紧了紧,冰凉的瓶身硌着掌心,却压不住那些翻涌的情绪。
张强叹了口气,替她开了口:“我到她家的时候,客厅里乱得不成样子,蛋糕摔在地上,奶油和草莓碎糊了一地,十八根蜡烛滚得到处都是……张阿姨说,她接了个电话,脸瞬间就白了,然后抓起蛋糕就摔,拎着包就冲了出去,连鞋都没穿。”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梦瑶光裸的脚踝上,眼底的疼惜更浓了:“我猜,那通电话……是林叔叔打来的吧?”
林梦瑶没说话,只是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砸在牛奶瓶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说,说……临时,时加了跨国会议……生,生日又不陪我了……”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三人,落在急诊楼那扇玻璃门上,眼神里带着浓重的茫然和委屈:“这里是妈妈走的地方……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她还跟我说……说爸爸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想和爸爸吃一顿饭而已……”
“张强,林梦瑶的爸爸是谁,这也太不负责任了”马小跳问,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脚踝的疼好像都被这股火气盖过了,他攥着拳头往地上轻轻捶了一下,“自己女儿的生日啊,多大的事儿,什么跨国会议比女儿还重要?”
路曼曼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按住马小跳的胳膊,示意他别激动,又转头看向林梦瑶,伸手替她擦了擦脸颊的泪痕,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
张强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在空气里凝滞了几秒,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向林梦瑶微微颤抖的肩膀,那片被晚风拂得发颤的衣料下,藏着她强忍着的哽咽。他刻意放低了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字句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瑶瑶的爸爸是林致远——就是那个在城南做外贸,去年还登上财经周刊封面的企业家。”
真是不负责任!企业再重要,怎能比得上自己女儿的十八岁生日?那不仅是成年的仪式,更是她失去母亲后,最渴望父爱的时刻。可他呢?连一通电话、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亲情只是可有可无的摆设!电话多少?我打给他!”马小跳低吼着,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闷雷滚过长空,字字灼烫,裹挟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旁边的铁质栏杆,“砰”地一声闷响,震得栏杆微微颤动,仿佛连钢铁也在畏惧这份愤懑。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骨节分明,青筋在手背蜿蜒暴起,如盘踞的藤蔓。
“没用的,打过去就会说公司正在开会,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会议。”张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一把钝刀子,精准地割破了马小跳愤怒的气球。
果然,电话接通的瞬间,前台那经过专业训练、礼貌却透着疏离的声音便流水般淌了出来:“您好,林总在开会前特意交代过,任何情况都不允许打扰会议,还请您谅解……”那语调平稳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仿佛在宣读一道不可逾越的圣旨。
马小跳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刚刚被压抑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重新燃起。他冷笑一声,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讥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哦?不允许打扰?那好——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这句话转告给林总:他女儿怀孕了,孩子是张强的,现在正在医院准备打胎,情况紧急,医生在等家属签字!”
张强猛地转过头,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和难以置信,对马小跳急道:“你在胡说什么呀!马老师!这……这怎么说得出口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瞥向不远处的林梦瑶。
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单薄,目光空茫地投向远处医院走廊的尽头,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壳在承受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泛白,那副呆滞的模样,像是被最信任的人狠狠刺了一刀,连挣扎的力气都已丧失。
而站在她身旁的路曼曼,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抱臂,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在林梦瑶失神的侧脸和马小跳决绝的背影之间轻轻掠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苦的弧度。
“又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作为曾经的同桌,又是多年的“死对头”,路曼曼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不管是当年在校园里为了帮同学出头而大闹校长室,还是后来为了给学生讨公道而硬刚教育局,他从来都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天塌下来,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用肩膀扛的人。虽然手段往往粗暴得让人想翻白眼,谎话编得比真话还真,但那份为了在乎的人可以豁出一切的赤诚,却是他身上最刺眼也最耀眼的标签。她抬眼看向马小跳,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我就知道你会搞这一出”的了然和深深的疲惫。
“行了,马老师,”路曼曼的声音清冷而平稳,像是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马小跳沸腾的怒火上,“现在人也吓到了,谎也撒圆了,接下来呢?等林总冲过来,是先打张强一顿,还是先跟你拼命?”
她这副见惯风雨、习以为常的态度,反而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仿佛在提醒所有人:别慌,这就是那个熟悉的、让人头疼却又无法讨厌的马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