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等爸爸的十八岁 (第1/2页)
市立医院急诊楼的灯光惨白得晃眼,红蓝警灯在墙面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风裹着消毒水的味道往人鼻腔里钻,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梦瑶蹲在急诊科门外的台阶上,光裸的脚踝蹭着冰凉的水泥地,沾了不少尘土和落叶碎屑,夜风一吹,刺骨的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她怀里紧紧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地发抖,哭声早就哑了,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连喘气都带着细碎的颤音。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爸爸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仓促,背景里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他甚至没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瑶瑶,临时加了个跨国会议,今晚回不去了。生日……抱歉,等爸爸忙完这阵,给你补个盛大的。”
补个盛大的。
林梦瑶的指尖狠狠掐进了膝盖的肉里,直到泛起一片青白的印子,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疼。她记不清爸爸有多久没和自己好好吃一顿饭了——妈妈走后的第一个生日,他在外地出差;她十五岁那年发着高烧躺在医院,他在会议室里通宵;就连昨天,他还摸着她的头,笑着承诺“十八成年礼,爸爸一定陪你吹蜡烛”。那些餐桌旁的空位,那些被工作填满的黄昏与深夜,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和爸爸隔得越来越远。
那些轻飘飘的承诺,像易碎的玻璃纸,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被一句“临时会议”轻易戳破,碎成了满地的渣。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久到腿麻得失去了知觉,久到台阶上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料,冻得她浑身发僵。周遭的喧嚣明明灭灭,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隔一会儿就划破夜空,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匆匆跑过的脚步声,病人家属压抑的哭声,还有急诊楼里隐约传来的仪器滴答声,全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又退下去。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急诊楼那扇熟悉的玻璃门上。五年前的夏天,也是在这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攥着妈妈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一点点拉成平直的横线。那天的消毒水味比现在更浓,浓得化不开,妈妈的手从温热慢慢变凉,她喊了一遍又一遍“妈妈”,喉咙喊到出血,却再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是从那天起,家里的餐桌就空了一角,再也没有过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暖融融的光景。
林梦瑶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风卷着落叶擦过她的指尖,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妈妈从前哄她睡觉时,轻轻拍着她后背的节奏。
“妈妈……”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刚飘出唇瓣就被风吹散了,“这里是你最后待过的地方啊……”
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砸在冰凉的手背上,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她看着急诊楼里透出的惨白灯光,看着墙上明明灭灭的红蓝光影,突然觉得好冷,冷得像是沉进了冰窖里。
“我今天……好难过啊……”她哽咽着,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爸爸又没来……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一起吃一顿饭了……我好想……好想一家三口吃饭时的样子啊……妈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
她的哭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混着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消散在浓黑的夜色里,没有一个人听见。台阶下的积水洼里,映着她孤零零的影子,还有急诊楼墙上,那片永远停不下来的、晃眼的红蓝。
林梦瑶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的鸣笛声、脚步声好像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恍惚间,急诊楼门口那片惨白的灯光里,慢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那件浅杏色的连衣裙,是妈妈最喜欢的款式,裙摆被夜风轻轻吹起,头发挽成松松的髻,鬓角别着一朵小小的白玉兰——和她最后一次送自己上学时一模一样。
“瑶瑶。”妈妈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像温水淌过干裂的河床。她一步步走过来,蹲在林梦瑶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哭花的脸颊,触感温热,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林梦瑶愣住了,眼泪僵在眼眶里,连呼吸都忘了。她不敢动,生怕眼前的人影像泡沫一样碎掉,只能死死盯着那张脸,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蹲在这里呀,地上凉。”妈妈笑着,伸手想把她扶起来,指尖碰到她光裸的脚踝时,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怎么连鞋子都没穿?”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梦瑶的泪闸。她再也忍不住,扑进那个温热的怀抱里,放声大哭,攥着妈妈的衣角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
“妈妈……”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浸透了妈妈的裙摆,“爸爸又没来……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好想一家三口吃饭的样子……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和从前一模一样,一下一下,温柔又坚定。“傻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叹息,“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怕了。怕守不住你,也怕守不住妈妈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林梦瑶哽咽着摇头,把脸埋得更深:“我不要盛大的生日……我只要他陪陪我……我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像以前那样吃一顿饭就好……”
“会的。”妈妈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轻得像羽毛,“他会明白的。瑶瑶要乖,再等等他,好不好?”
风又吹过来了,带着深秋的凉意。林梦瑶觉得怀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凉,她慌了,用力攥着妈妈的手:“妈妈别走!别丢下我!”……
她睁开了眼,视线从一片模糊的昏沉里慢慢聚焦,最先撞进眼底的,是张强那张写满焦灼的脸。
他半蹲在急诊楼前的台阶下,膝盖抵着冰凉的水泥地,裤脚卷了半边,露出的脚踝沾着泥点和草屑。额前的碎发被夜风掀得凌乱,黏在渗着汗珠的额角,鬓角的发丝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深秋的夜风寒意刺骨,他却跑得满头大汗。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瘪了半边的星星气球,塑料皮上沾着的奶油渍在急诊楼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腻人的光,气球的系带缠了他两根手指,勒出浅浅的红痕。脚边散落着几片被踩碎的梧桐叶,运动鞋的鞋尖还沾着褐色的泥渍,显然是一路循着她的踪迹狂奔过来的。
他的手掌正轻轻摇着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藏不住的慌乱,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颤,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惊人。
“瑶瑶?瑶瑶你醒醒!”张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尾音还打着颤,他往前凑了凑,脸几乎要贴到她的面前,目光里的焦灼快要溢出来,“你吓死我了,电话打不通,我从你家一路找过医院,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你蹲在这儿,眼神空得吓人,我只能轻轻摇你,生怕把你惊着。”
林梦瑶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裂得发疼,连咽口水都带着涩意,舌尖抵到口腔内壁,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是刚才哭太狠,咬破了嘴角。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片白玉兰花瓣还好好地躺着,柔软的纹路清晰可见,只是没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栀子香,花瓣边缘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皱。
“我……”她刚一开口,声音就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尾音还带着细碎的颤,“我睡着了吗?”
张强连忙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粗糙的指腹蹭过眉心,带出一道浅浅的汗痕。他迅速转身,从斜挎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袋,拉链拉开时,一股淡淡的暖意混着奶香飘出来。他拿出一瓶温好的牛奶,拧开盖子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递到她手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惊得他迅速缩回手——她的手凉得像冰,冻得他指尖一颤。
“不算睡熟,就是昏昏沉沉的,眼神都散了。”他的语气里还带着后怕,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那脚踝冻得发紫,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还沾着尘土和细小的石子,被夜风一吹,隐隐能看到细小的鸡皮疙瘩。“你看你,脚踝都冻得发紫了,怎么就不知道顾着自己点?”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脱下身上的厚外套,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将衣服层层裹在她的脚踝上。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柑橘洗衣液香味,一点点驱散了骨缝里的寒意。林梦瑶这才注意到,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帽卫衣,夜风卷着消毒水的味道灌进他的衣领,激得他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却硬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把牛奶往她手里又塞了塞,还贴心地用掌心焐着瓶身。
“喝口热的,暖暖身子。”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目光扫过她掌心的白玉兰花瓣,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疼惜,却没多问,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半蹲的身子微微侧着,替她挡住了迎面刮来的冷风。风卷着急诊楼里飘出的仪器滴答声掠过耳边,他才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我给你爸打了电话,把你在医院的事跟他说了,他说会议已经推了,正在往这边赶,应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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