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残谱 (第1/2页)
金陵城,天枢府。
观星阁内,檀香袅袅,铜铃轻响。
顾长川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沿着江南、楚地、闽地缓缓划过,最后停在金陵二字上。
“他回来了。”他轻声道。
身后,一个青衣文士躬身:“府主,‘顾言’的身份已查实,正是沈言。他在城南租了一处小院,还与秦淮河上的几个闽地余孽有接触。”
“闽地余孽……”顾长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八寨还没死绝?”
“还有一些残部,隐姓埋名,在金陵讨生活。”青衣文士道,“沈言似乎在联络他们。”
“意料之中。”顾长川转身,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本残谱上。
那是天枢府的秘本——《天枢残谱》。谱中记载的,不是武功,而是“局”。每一页,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如何借一人之力,牵动一城;如何借一城之乱,牵动一国;如何借一国之亡,牵动天下。
“他在江南建了一个‘问心盟’。”青衣文士道,“说是不问朝廷,不问门派,只问良心。”
“问心?”顾长川失笑,“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良心。”
他翻开《天枢残谱》,指尖停在一页泛黄的纸面上。
那一页的标题只有两个字——“残棋”。
“当年闽地十八寨,是我亲手布的局。”顾长川道,“如今沈言想把残子重新拾起,那就让他拾。”
“府主的意思是?”青衣文士问。
“让他拾。”顾长川淡淡道,“拾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合上残谱:“传令下去——”
“第一,暗中监视问心盟的一举一动,但暂时不要动手。”
“第二,把闽地、楚地、洞庭的旧案,悄悄翻出来,散给各地官府。让他们以为,十八寨余孽要反。”
“第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派人去白鹭书院和江左盟,送一份‘礼’。”
“什么礼?”青衣文士问。
“一份‘联名状’。”顾长川道,“上面写着——白鹭书院、江左盟、问心盟,密谋反,请朝廷早做处置。”
“这……”青衣文士一惊,“府主,白鹭书院和江左盟并未公开与我们为敌,若逼得太紧,恐怕会——”
“会怎样?”顾长川冷笑,“会倒向沈言?他们本就心向百姓,不向朝廷。与其等他们慢慢倒,不如逼他们立刻倒。”
“乱世之中,只有把水搅浑,才好摸鱼。”他重新看向舆图,“江南这局棋,该动一动了。”
……
城南小院。
夜已深,屋内烛火摇曳。
沈言铺开一张新的舆图,在金陵、闽地、楚地、洞庭分别画了一个小圈,又在中间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写上“问心盟”三字。
“现在的问心盟,有金陵的闽地旧部,有楚地的零星响应,还有洞庭君山的口头承诺。”他道,“白鹭书院默许,江左盟守望。表面上看,我们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但也只是一席之地。”苏晚晴道,“天枢府若真的动手,这些力量,恐怕还不够。”
“所以我们需要时间。”沈言道,“时间,还有——机会。”
“机会?”林若山问。
“柴荣的机会。”沈言道,“他若真的南征,江南必乱。乱中,才有我们的生存空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咚、咚、咚。”
节奏不急不缓。
“是阿彪。”林若山起身去开门。
门开处,阿彪浑身湿透,神色慌张:“沈大哥,出事了!”
“慢慢说。”沈言示意他坐下。
“天枢府的人,把我们在秦淮河上的几个兄弟抓了。”阿彪咬牙道,“还在他们身上搜出了‘心’字铜牌。”
“这么快?”苏晚晴皱眉。
“不仅如此。”阿彪道,“官府已经贴出告示,说十八寨余孽在金陵密谋反,要全城搜捕。”
“这是天枢府的手笔。”沈言神色一沉,“他们要借官府之手,把我们逼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阿彪问,“要不要先躲一躲?”
“躲是躲不过的。”沈言道,“天枢府既然动了手,就不会轻易收手。”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夜色:“我们必须反击。”
“怎么反击?”林若山问。
“用他们的局,破他们的局。”沈言道,“天枢府想借官府之手灭我们,我们就借百姓之口,反咬天枢府一口。”
“你想……”苏晚晴若有所思,“把天枢府的黑账,翻出来?”
“是。”沈言点头,“建州屠城的真相、火攻建州的命令、巫刀案背后的推手……这些,天枢府以为埋得很深,其实,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全部翻上来。”
“这是在跟天枢府正面宣战。”苏晚晴道。
“早就宣战了。”沈言淡淡道,“从雨花台那天起,就没有回头路。”
……
闽地,福州城外。
曾经繁华的城门,如今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城墙。城头上,南唐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内,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围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面色蜡黄,却眼神坚定:“你们记住,建州屠城,不是闽地乱民所为,而是天枢府的命令。”
“可是官府说,是十八寨杀了城里的人。”一个少年不解。
“官府说的,未必是真的。”中年人苦笑,“我当年在建州当差,亲眼看到天枢府的人放火烧城,还把罪名推给十八寨。”
“那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另一个少年问。
“告诉谁?”中年人摇头,“告诉官府?他们只会把我们当疯子。告诉百姓?他们只会把我们当乱党。”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三哥!”一个瘦高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城里来了个江南来的剑客,说有东西要给你看!”
“江南来的剑客?”中年人一愣,“谁?”
“他说,他叫沈言。”青年道。
中年人身子一震:“沈言……”
……
福州城一处不起眼的茶馆。
沈言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壶茶,茶已经凉了。
门帘一掀,中年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沈言?”他问。
“江南散人,沈言。”沈言拱手,“林三哥?”
中年人正是原建州守军的一名小校,林三郎。建州陷落后,他逃到福州,隐姓埋名,靠给人写书信为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林三郎问。
“十八寨旧部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沈言道,“建州屠城那天,你是唯一从城里逃出来的守军小校。”
林三郎沉默片刻,忽然跪下:“沈公子,你是来替建州报仇的吗?”
“我不是替谁报仇。”沈言扶起他,“我只是想让真相,有一天能被人知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这是我在天枢府暗线那里得到的——建州屠城的军令副本。上面有顾长川的私印。”
林三郎颤抖着手,接过纸卷,看完之后,脸色惨白。
“果然……果然是他……”他咬牙切齿,“当年他们说,是十八寨杀了城里的人,是乱民反,原来……原来都是假的!”
“现在,你愿意帮我吗?”沈言问。
“怎么帮?”林三郎问。
“把真相散出去。”沈言道,“在福州、在建州、在泉州……在闽地的每一座城里,让百姓知道,天枢府才是建州屠城的罪魁祸首。”
“这是在跟天枢府作对。”林三郎道,“也是在跟朝廷作对。”
“是。”沈言点头,“你若怕,可以拒绝。”
“怕?”林三郎笑了,笑得有些惨,“建州城破那天,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从那天起,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握紧纸卷:“我帮你。”
……
几日后,福州城内,一张张贴在墙上的告示,引起了百姓的注意。
那不是官府的告示,而是一份“血书”——
“建州屠城,非十八寨所为,乃天枢府下令。
建州百姓之血,非流在乱民刀下,而流在朝廷之策。
今将真相公之于世,愿天下人知——
天枢府,非朝廷之盾,乃百姓之祸。”
血书下方,盖着一个小小的印记——不是官印,而是一只展翅的白鹭。
“白鹭书院……”有人喃喃道。
“白鹭书院也看不下去了?”有人问。
“不管是谁,只要说的是真的,我就信!”一个老者咬牙道,“建州城破那天,我儿子就在城里,至今尸骨无存!”
血书像一阵风,从福州吹到建州,从建州吹到泉州,从泉州吹到整个闽地。
闽地的火,被重新点燃。
……
金陵城,天枢府。
顾长川看着手中的血书副本,脸色阴沉得可怕。
“白鹭书院……”他低声道,“张老头,你终于忍不住了?”
“府主,闽地已经乱了。”青衣文士道,“百姓群情激愤,有几个县城甚至发生了骚乱,官府已经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顾长川冷笑,“那就杀。”
“府主,若再屠城,恐怕会激起更大的民变。”青衣文士道。
“民变?”顾长川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乱世之中,民变又如何?只要南唐还在,只要天枢府还在,江南就是我们的。”
他转身看向舆图,指尖重重地按在闽地二字上:“传令——命泉州节度使,‘清乡’。”
“清乡?”青衣文士一惊,“府主,这——”
“把那些闹事的百姓,全部抓起来。”顾长川道,“能杀的杀,不能杀的,送去楚地当苦力。”
“是。”青衣文士躬身退下。
顾长川重新看向《天枢残谱》,指尖在“残棋”二字上缓缓划过。
“沈言,你以为翻出几本旧账,就能动摇天枢府?”他轻声道,“你还太嫩了。”
……
楚地,潭州城外。
边镐的大军已经撤走,只留下一座残破的城。
城墙上的血迹已经发黑,街道上的尸体早已被清理,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楚地已经亡了。”一个老农坐在路边,看着远处的农田,喃喃道,“马氏兄弟争来争去,最后便宜了南唐。”
“谁说楚地亡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道。
老农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一个女扮男装的书生和几个江湖人。
“你是谁?”老农问。
“江南散人,沈言。”青年道,“来楚地,看看还有没有没凉透的火。”
“火?”老农笑了笑,“楚地的火,早就被边镐浇灭了。”
“未必。”沈言看向远处的山林,“只要还有人记得楚地,火就还在。”
……
潭州城内,一座破旧的宅院。
这里曾经是楚国王室的一处别院,如今却成了楚地旧臣的秘密集会地。
屋内,十几个身穿旧官服的中年人围坐在一起,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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