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未燃的蜡烛与重燃的光 (第2/2页)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可是,阿姨,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赵宇爸爸还在,他看着赵宇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刷题,把自己心里那点光硬生生掐灭,他会高兴吗?他会觉得那三万块钱值回票价了吗?”
“您大概还没有仔细看过赵宇的画,”马小跳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画纸——有速写本上的铅笔稿,也有带着颜料痕迹的彩色画,他小心翼翼地摊在桌上,指尖划过其中一张画着晚霞的速写,“这是他画的咱们学校后山坡,您看这光影,比照片还传神;还有这张,画的是您加班晚归的背影,他说要把您辛苦的样子记下来。赵宇的画里全是心意,不仅画风景,还画他在乎的人。而且他最近参加的青少年绘画大赛,入围作品能拿奖金,就算拿不到,美术老师说他的画有灵气,以后还能接插画兼职——画画既能让他开心,也能慢慢帮家里分担,不是只能当爱好呀!”
见赵宇的妈妈眉头微蹙的弧度渐渐柔和,李雷往前凑了半步,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笃定:“阿姨,您可能不知道,现在艺术类特长生在高考能加分呢!赵宇画画这么有天赋,要是好好培养,以后走美术统考或校考的路子,不仅能考个好大学,还能选设计、插画这些实用专业,毕业以后找工作也不愁——既不耽误他追梦,还能给未来多铺条路,多划算呀!”
赵宇妈妈望着儿子眼里藏不住的期盼,又低头翻看了几页画纸上那些带着温度的笔触,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强硬,多了几分妥协与期许:“好吧,我同意赵宇继续画画。但丑话说在前面,每周得完成两套试卷,把文化课基础打牢,才能安心画——可不能因为画画,把学习落下半分。”
楼道里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母亲粗重的喘息和纸张摩挲的轻响。赵宇慢慢抬起手,轻轻覆在母亲抓着他肩膀的手上——那双手还在颤抖,粗糙的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生活痕迹,此刻却在他的触碰下,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妈,”赵宇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您怕什么,也知道爸是为了这个家才走的。我不会丢了学习,两套试卷我一定按时做,还要尽量考得更好。但画画……我想坚持下去。”他转头看向桌上摊开的画纸,目光落在那张母亲晚归的背影速写,“我想把您和爸的样子,把这个家的样子,都画下来。以后我还要画更多有力量的画,让像爸一样的人被看见,让他们的辛苦不白费。”
马小跳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阿姨您看,赵宇都想明白了!以后我们每周六下午都来陪他刷题,刷完题就让他安心画画,我们还能帮他盯着时间,绝对不耽误学习!”张强拍了拍胸脯:“我物理好,负责给他讲大题;李雷虽然话多,但背单词一绝,能帮他补英语!”林梦瑶把素描本轻轻放在母亲手边:“阿姨,以后赵宇画了新画,我们第一时间拿给您看,让您看看他的进步。”
母亲看着围在身边的少年们,又看看儿子眼里重新燃起的光,眼眶一热,却强行忍住了眼泪。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轻轻掸了掸赵宇身上的灰尘,动作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行了,都进屋吧,外面凉。我去给你们煮点糖水,刷完题垫垫肚子。”
进屋后,赵宇把试卷摊在书桌左半边,右边整齐地摆上画纸和颜料。马小跳他们围在桌边,有的帮他圈画重点题型,有的给他讲解错题思路,客厅里不再是之前的压抑,而是弥漫着一种热闹又踏实的气息。母亲端着糖水走进来,悄悄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她看见儿子一边听李雷讲数学题,一边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见他偶尔抬头,目光扫过画纸时,眼里的光比台灯还要亮。赵宇做完最后一道大题,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一顿,长长舒了口气。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指尖还带着铅笔屑的触感,目光落在书桌右侧的画具上时,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拿起那支磨得趁手的画笔,蘸了点清透的月光色颜料,手腕轻转,颜料便在画纸上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晕,像披了层薄纱的夜色。
他完全沉了进去,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画纸与颜料。笔触时而轻缓,细细勾勒出父亲高大宽厚的背影,线条里藏着依赖与思念;时而利落,几笔便晕染出晚霞的绯红,将半边天染得暖意融融。母亲端着温牛奶走进来的脚步声,他似未察觉,只是偶尔微微侧头,嘴角噙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指尖的颜料顺着心意流淌,将一家三口牵手散步的画面,画得满是岁月静好。
夜色渐深,赵宇家的客厅终于恢复了宁静,小伙伴们陆续道别离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为赵宇开心的笑意。林梦瑶挥挥手送走最后一个同学,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家赶,书包上的毛绒挂件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心里揣着双倍的甜——一边为赵宇和妈妈的和解感到由衷欣慰,一边满是对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期待。
推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张阿姨正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便温和地笑了笑:“瑶瑶回来啦,蛋糕已经给你摆好啦。”林梦瑶一眼就瞥见了客厅茶几上的蛋糕盒,眼睛瞬间亮得像藏了星星,踮着脚尖跑过去:“张阿姨,我爸爸呢?他是不是在厨房藏着给我惊喜呀?”
张阿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歉意:“瑶瑶,刚才林先生给家里打了电话,”她顿了顿,看着女孩满是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如实说,“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紧急状况,海外项目的合作方突然提出修改条款,需要他当场跟进对接,实在抽不开身……他让我跟你说声抱歉,还说等忙完这阵,一定好好给你补过一个生日。”
林梦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那点泡在温水里的甜意瞬间凝固。她愣愣地看着茶几上的蛋糕,十八根蜡烛整整齐齐立着,奶油上“瑶瑶十八岁快乐”的巧克力字迹还很清晰,边缘的草莓碎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可此刻闻起来却有些发涩。
张阿姨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林先生也是没办法,他早上出门前特意叮嘱我,一定要买你最爱的草莓奶油蛋糕,他心里一直记着你的成年礼,只是公司的事实在太急了。”
林梦瑶没说话,默默走到沙发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蛋糕,挂钟的指针每走一格,都像敲在她心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沙发扶手——那是以前妈妈陪她等爸爸时,她常做的动作。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最后一条还停留在早上的“晚上见”,她想发消息询问,又怕打扰爸爸工作,只好把手机揣回口袋,起身绕着蛋糕转了两圈。
早上出门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爸爸林建明把温热的牛奶推到她面前,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瑶瑶,十八岁生日可不能含糊,爸爸把下午的跨国会议提前到两点,六点准时回家,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西餐厅,再回来吹蜡烛。”他眼底带着熬夜处理文件的红血丝,却依旧笑得温和,“放心,再忙也不能缺席我女儿的成年礼。”
她知道爸爸最近在谈的海外项目至关重要,连续一周都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书房的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可张阿姨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满心的期待。她甚至能想象到爸爸在会议室里焦头烂额的样子:一边对着视频里的合作方据理力争,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里的日历提醒,眼底满是愧疚与无奈。
天色渐渐暗透,窗外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挂钟的指针慢慢爬到九点、十点,再到十一点,蛋糕依旧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蜡烛没被点燃,奶油的香气也渐渐淡了。林梦瑶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伸手碰了碰蛋糕盒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茶几前,看着那些未被点燃的烛芯,忽然想起妈妈以前说过“蜡烛要和爱的人一起点才甜”。现在妈妈不在了,爸爸也被公司的事绊住了脚步。拿起一根蜡烛,指尖捏着焦黑的烛芯,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蛋糕的奶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失望,裹着一丝委屈堵得她胸口发闷。她再也坐不住了,转身摸索着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全家福,照片里妈妈笑得眉眼弯弯,爸爸搂着她们俩,游乐园的彩色气球在身后飘着,那时的日子简单又温暖。可如今,照片里的温度早已消散,只剩她一个人对着凉透的蛋糕,感受着成年礼上突如其来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