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被恨意隔开的青梅 (第1/2页)
篮球场上的灯光刺破暮色,将塑胶地面烤了整日的灼温烘得愈发粘稠。晚风卷着少年们的汗水味、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观众席的喧闹,像潮水般漫溢开来,唯独绕不开观众席最边缘的那抹身影——路曼曼后背挺得笔直,像株刻意疏离尘世的白杨树,膝盖上摊着本练习册,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墨色字迹簌簌生长,将周遭的喧嚣隔绝成无声的背景,仿佛马小跳这个人,从未在她的世界里留下过痕迹。
马小跳攥着矿泉水瓶的掌心沁出细汗,瓶身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凉得他指尖发紧,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黏得像融化的麦芽糖,死死胶在路曼曼低垂的眼睫上,喉结滚了滚,深吸一口气,故意把白色运动鞋踩得“咚咚”作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大步流星地从她面前掠过——他太想引起她的注意,哪怕只是一个厌恶的眼神也好。
路过的瞬间,他脚踝“不慎”一崴,身体顺势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瓶身翻滚着撞向她的小腿,最后停在她脚边。冰凉的水珠顺着瓶身蜿蜒淌下,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又漫上练习册的一角,将印刷体浸得发皱,晕开淡淡的墨痕。马小跳立刻蹲下身,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响,语气里带着刻意放大的慌张,尾音还掺了点不易察觉的讨好:“哎呀!路曼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路——我帮你擦干净?”他说着,手已经伸到练习册旁,指尖几乎要碰到那片墨渍,满心盼着她能有片刻回应。
可路曼曼眼皮都未抬一下,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了两秒,只是停下笔,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巾。她的指尖纤细如葱,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捏着纸巾顺着水渍边缘轻轻按压擦拭,动作从容得像在解一道步骤清晰的数学题,没有半分波澜。
“没关系。”三个字轻得像风拂过草叶,落下后便重新低下头,笔尖再次在纸上沙沙作响,那声音细碎而规律,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蹲在她脚边、巴巴望着她的马小跳彻底隔绝在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马小跳的手僵在半空,耳尖的绯红渐渐褪去,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尴尬,像细小的针在扎。他不甘心,缓缓直起身,把矿泉水瓶往她面前递了递,瓶身还沾着水泥地的灰,嘴角咧开的笑带着点勉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也没了往日的灵动:“那这个给你吧,反正也洒了点,我再去买一瓶。你写作业写这么久,肯定渴了。”
路曼曼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极小的黑点。她依旧没抬头,只是微微侧过身,肩膀往旁边挪了挪,恰好避开了他递来的瓶子,动作带着不容错辨的抗拒,声音冷了几分,像掺了点夜露的冰碴子:“不用,我带水了。”她的书包就放在身边的空位上,拉链半开着,粉色保温杯的杯沿露在外面,杯身上印着的小兔子图案已经有些磨损——那是初中时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跑遍三条街的文具店才买到的生日礼物,当时她接过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如今却像个冰冷的符号,直直刺进马小跳的眼底,提醒着他们之间早已被她刻意拉开的距离。
马小跳盯着那个保温杯,心里像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来,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没收回手,反而索性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塑料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带着破釜沉舟的执拗。他故意把椅子挪得离她极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是她从小用到大的栀子花香,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软,却只换来她下意识的避让——她迅速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腿与地面再次发出摩擦声,清晰得有些刺耳,像在无声地驱赶。
他假装转头盯着赛场,目光却通过座椅的缝隙偷偷瞟她,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试图唤醒她的回忆:“你看我那哥们儿,投篮准得很,上次校赛还拿了得分王呢……哎,路曼曼,你还记得初中那次运动会吗?我跑八百米,跑到最后腿都软了,眼前发黑,是你在终点给我递了瓶葡萄糖,虽然你当时嘴硬说‘怕你跑不动给班级拖后腿’,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他边说边死死观察着她的神色,盼着能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波澜,哪怕是皱眉也好。
可路曼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像是被他的声音打扰了思路,伸手把练习册往旁边挪了挪,再次拉开两人之间仅存的距离,动作干脆利落。然后,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副白色耳塞,指尖捏着耳塞的边缘,没有丝毫犹豫,将耳塞轻轻塞进耳孔里——她用最直接的方式,拒绝了他所有的示好与靠近,隔绝了他的声音,也隔绝了他试图闯入的心意。
那一瞬间,马小跳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所有的小心翼翼和满心欢喜,都被这副小小的耳塞彻底碾碎。夕阳的余晖斜斜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可她的侧脸却冷得像冰雕,线条利落而坚硬,没有丝毫温度。马小跳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渐渐收紧,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冰凉的水珠渗进掌心纹路,冻得他指尖发麻。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初中时,她也是这样坐在课桌前写作业,他在旁边偷偷扯她的辫子,她会转头瞪他一眼,眼底却藏着未说出口的笑意,嘴角还会忍不住微微上扬;而现在,她连瞪他一眼都不肯了,他像个跳梁小丑,在她面前演着一场无人问津的独角戏。
不甘心的念头在心底疯长,像盛夏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马小跳忽然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出“哐当”一声,在喧闹的球场里格外刺耳。他没去扶,反而朝着球场中央大喊:“把球传我!”话音未落,便攥着矿泉水瓶冲进赛场,不等队友反应,就抢过他手里的篮球。他运球时故意把脚步声踏得重重的,每一次落地都像是在跟路曼曼较劲,也像是在跟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较劲,篮球在他掌心跳动,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他焦灼的心上——他要让她看见,让她记住他的存在。
他运着球直奔篮下,眼角的余光始终黏在观众席的方向,从未离开。起跳时,他故意拔高了身形,校服外套的衣角在风里翻飞,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篮球从他指尖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带着破空的轻响,“唰”地一声空心入网。周围的欢呼声响成一片,队友拍着他的肩膀大喊“可以啊马小跳”,他却立刻转头看向路曼曼,嘴角扬着志在必得的笑,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都忘了擦——可她依旧低着头,笔尖在练习册上不停滑动,仿佛刚才那记漂亮的投篮,不过是风吹过树叶的细碎声响,掀不起半分涟漪。
那一瞬间,马小跳心里的火苗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连呼吸都带着凉意。他落地时没稳住重心,脚踝传来真实的钝痛,像是被重物碾过,他却顺势夸张地皱起眉,五官挤在一起,一瘸一拐地挪到场边,正好停在路曼曼面前。他吸着冷气,用手反复揉着泛红的脚踝,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刻意的委屈,甚至带了点哀求:“嘶——疼死我了,刚才跳太猛,好像崴到了。”他赌她心里还有一丝在意,赌她不会对他的伤痛无动于衷。
这一次,路曼曼终于抬起了头。
马小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跳动,撞击着胸腔。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巴巴地等着她问一句“你没事吧”,哪怕是冷淡的语气也好。可她只是淡淡地扫了眼他泛红的脚踝,目光在那片红肿上停留了不足一秒,又瞥了眼他手里还攥着的、皱巴巴的矿泉水瓶,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没有,便收回视线,拿起练习册和书包,起身就走。她的动作连贯而干脆,没有半分拖沓,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马小跳攥着矿泉水瓶的手指骤然收紧,瓶身被捏出几道浅浅的凹痕,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渗进掌心,却浇不灭他眼底未散的光。脚踝的胀痛还在隐隐作祟,像细密的电流在窜,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一瘸一拐地快步追上去,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执拗:“路曼曼!等一下!”
路曼曼脚步未停,甚至刻意加快了几分,乌黑的马尾辫在身后甩动,划出一道疏离的弧线,带着不容置喙的拒绝,每一步都在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咬了咬牙,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顾不得脚踝传来的刺痛,往前跨了两大步,堪堪拦在她面前。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在他眼角的泪痣旁投下细碎的光斑,额角沁出的薄汗折射出微光,泛红的脚踝在地面上微微借力,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像棵倔强的小白杨。“你的练习册,刚才掉在阶梯上了。”他把皱巴巴的练习册递过去,封面还沾着点草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回来,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无措的讨好,“还有……刚才跑那么快,渴不渴?这水没开封的。”他说着,把另一瓶揣在口袋里、一直没舍得喝的矿泉水也掏了出来,递到她面前,做着最后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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