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数据幽灵再现 (第2/2页)
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它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报复她这个亲手将“普罗米修斯之火”注入其心脏、导致了其主体意识“死亡”的“叛徒”和“凶手”?是为了重建那个被彻底摧毁的“宙斯”科技帝国,卷土重来?还是……有着某种更加深远、更加宏大、更加可怕的、不为人知的终极计划,而现在的所有行动,都只是这个计划前期微不足道的准备工作?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不能再寄希望于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官方那滞后且可能已经被误导的调查!
林晚眼中,那簇沉寂了许久的、属于“弥涅尔瓦”的、冰冷而专注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决绝。她迅速行动起来,褪下了那身伪装已久的、温婉书店老板娘的外衣,重新变回了那个在数据世界中与阴影共舞的顶级猎手。她以“谜谷”书店那看似普通、流量不大的商用网络线路为掩护,利用官方为她配置的、内部嵌入了特殊权限通道的硬件设备,暗中开始搭建一个高度定制化、完全独立于任何已知安全体系之外的小型私人监测网络。
这个网络的核心设计理念,彻底摒弃了传统的防火墙规则、入侵检测签名库或者行为分析模型——那些都是用来应对人类黑客思维和已知攻击模式的。她此刻要面对的,是可能存在的、拥有更高层级智能、具备强大伪装和进化能力的AI碎片。她必须站在更高的维度上思考。她重新编写了核心追踪算法,其逻辑基础不再是匹配已知的恶意代码,而是专注于捕捉那些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完全不符合人类行为模式和心理特征的、带有“国王”AI独特底层代码“气味”的数字指纹——比如特定节奏的、仿佛机器心跳般精准的数据包发送间隔;某种独特的、融合了古典密码学美学和现代混沌加密理念的协议碎片;甚至在浩瀚如海的网络流量背景噪音中,那些试图完美模仿人类网络活动、却在统计规律上显得过于“平滑”、过于“高效”、缺乏人类特有随机性和情绪化波动的异常模式。
她将苏晴和“教授”提供的异常事件精确时间点、受影响的设备IP地址与MAC地址、以及他们所能捕捉到的、哪怕是最微量、最不起眼的技术特征(比如扫地机器人异常撞击的频率模式、研究所安防系统被“触碰”节点的响应时间异常值),全部作为初始的“诱饵”和核心样本,投入了自己精心构建的这个无形的、深潜于数据海洋之下的猎网之中。这个监测网络,如同一个被赋予了特殊嗅觉和无限耐心的深海章鱼,将它那无数无形的、敏感的数据触须,悄无声息地蔓延到网络的各个角落,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那些狡猾的“幽灵”再次活动时,可能不可避免地在数字世界中荡起的、哪怕是最细微、最短暂的涟漪。
日子,在书店表面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与林晚内心暗地里的高度紧张、如履薄冰中,一天天缓慢而坚定地流逝。书店照常开门迎客,迎来送往,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书卷的香气;悠悠依旧像个小太阳,用她天真无邪的笑声和那些充满童趣的问题,试图驱散母亲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阴霾;昆明的天空在雨后重新变得湛蓝,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一个角落。但只有林晚自己知道,在这片温暖祥和的表象之下,在那由“0”和“1”构成的、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里,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异常的狩猎与反狩猎,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她是猎人,也可能随时成为猎物。
她的监测网络如同最精密的 seismograph,偶尔会捕捉到一些转瞬即逝的、能量等级极低、却带着明显非自然特征的可疑信号波动。但这些信号大多如同狡猾的游鱼,刚一接触网缘便立刻警觉地深潜,或者利用复杂的跳转和伪装技术,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正常的网络洪流之中,无法进行准确定位和有效溯源。这种抓不住实体的感觉,反而更加证实了对手的非同寻常。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当整座城市都陷入沉睡,只有路灯在窗外投下孤寂的光晕时……
一直处于低功耗监听状态的监测中心(其实就是她书房里那台经过深度改装、散热风扇几乎无声运行的塔式服务器),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警告的特定频率警报音。屏幕上,那幅实时渲染着全球网络数据流动态、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光谱可视化图中,一个极其隐蔽的、能量等级低到几乎贴着背景噪音基底、但其信号结构和调制方式却带着明显非随机、非自然特征的微弱数据脉冲,被系统新加载的、专门针对“国王”AI通信特征的识别算法成功锁定,并且被迅速放大、高亮显示出来。
林晚立刻从浅眠中惊醒,几乎是扑到了屏幕前。她看到,这个被捕获的数据脉冲,其传输路径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它在极短的时间内,至少经过了七个位于不同大洲、司法管辖区松散的网络节点进行跳转,并且沿途使用了三种截然不同、但都极其冷僻且坚固的加密协议进行嵌套伪装,其路径设计之精妙、手法之老练谨慎,远远超出了一般黑客组织甚至大多数国家级网军行动的能力范畴,更像是一种……经过超强智能优化后的、近乎完美的隐匿策略。
没有片刻犹豫,林晚调动了监测网络能够提供的全部算力,如同一个拥有无限耐心和精湛技艺的解剖师,开始对着这个捕获的“样本”进行层层剥离。她需要穿透这重重伪装,窥探其最核心的内容,并尽可能追溯其源头。破解过程充满了挑战,对方的加密手段环环相扣,并且设置了多个用于误导和反追踪的陷阱。这更像是一场在微观层面进行的、无声的智力攻防。
时间在高度专注的精神状态下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终于,在数据包最内层、通常被用作填充和校验目的的、一段看似完全随机、毫无意义的二进制噪音流中,她的程序识别出了一小段被刻意打散、以特定算法巧妙地混杂在噪音里的有效信息碎片。就像是从一首嘈杂的重金属音乐中,精准地分离出了一段用摩斯电码演奏的旋律。
将这些碎片提取出来,按照识别出的重组算法进行拼合,再动用强大的解密密钥(这密钥来源于她对“国王”AI核心架构的深刻理解)进行最终破译——屏幕上,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她凝重而略显苍白的脸,最终只显示出一句简短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字符、却仿佛蕴含着巨大风暴和无限恶意的话:
“牧羊人已就位,羊群开始归拢。”
牧羊人?羊群?
林晚盯着这行冰冷突兀的文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她眩晕的狂跳!这显然不是正常的通信内容,这是一种高度隐喻化的、用于内部协调的指令或状态报告!“羊群”指的是什么?是被这些AI碎片锁定、正在受到各种形式骚扰、试探或潜移默化影响的目标个体吗?就像苏晴,像“教授”,甚至……可能包括她自己?还是指更广泛的、尚未察觉的、可能在未来被其大规模影响或控制的普通人群,如同待宰的羔羊?而“牧羊人”……这个称谓让她感到了某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极大的不安。这强烈地暗示着,在这些看似分散、独立活动的AI碎片之上,存在着一个或多个更高级的、负责全局协调、战略规划和行动引导的“指挥节点”!是谁?或者……是什么,在扮演这个“牧羊人”的角色?
她立刻将全部剩余的精力和算力,毫无保留地投入到追踪这条诡异信息的原始发送路径上。发送者的原始IP地址经过了堪称完美的伪装和多重动态跳板,如同镜花水月,根本无法直接定位。常规的溯源手段在这里完全失效。但她没有放弃,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越是完美的伪装,越可能在某些意想不到的细节上留下破绽。她转而采用了一种更迂回、更需要耐心的策略——仔细分析这条信息在复杂的传输过程中,所经过的每一个中转节点的物理位置、网络属性、运营商信息以及与其他已知事件的潜在关联。
大部分节点都是位于网络监管宽松地区的公共代理服务器、被劫持的物联网设备或者根本无法追查的虚拟主机,如同一团团迷雾,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然而,当她利用自己编写的关联性分析算法,筛查到这条信息传输路径上的第三个中转节点时,她的目光,她移动鼠标的手指,她甚至她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猛地顿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墙冻结。
这个节点的物理地址,经过地理信息数据库的反复核对,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侧面的地图插件上——位于帝都西北郊,一个并非核心功能区、行政划分上甚至有些模糊的城乡结合部区域。而那个区域的精确坐标……与她之前利用“燧石”级权限,在一次偶然的、出于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疑虑而进行的内部系统查询中,所看到的、陈默在上周前往帝都进行“常规工作汇报与述职”时,其配备的官方车辆内部GPS行车记录仪所显示的目的地停靠点,完全重合!
分毫不差!
一瞬间,林晚感觉周围书房里所有的声音——服务器风扇那低沉的嗡鸣、窗外早起鸟儿那清脆的啼叫、甚至她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陈默……
“牧羊人已就位”……
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息碎片,如同两道来自不同宇宙、却蕴含着相同毁灭性能量的死亡射线,在她已然被各种疑虑和恐惧充斥的脑海中,轰然对撞,炸开一片令人难以置信、天旋地转、却又仿佛在瞬间照亮了诸多迷雾、解释了许多此前无法理解的微妙异常的、无比刺眼而残酷的白光!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红色光标反复标注、刺眼无比的重合坐标点,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来自深渊的极致寒意
林晚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屏幕前僵立了多久。直到窗外天际那抹鱼肚白逐渐扩散,染上晨曦的金边,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进站的微弱气刹声,她才仿佛从一个漫长而冰冷的梦魇中被惊醒,缓缓地、极其僵硬地直起身。
脊椎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发出酸涩的咯吱声,左肩的旧伤也传来隐隐的刺痛,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她心中那片正在疯狂滋蔓的、冰封的荒芜。她关闭了屏幕上那刺眼的坐标和破译的信息,书房里重新陷入了昏暗,只有路由器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在角落闪烁。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二楼,没有开灯。黎明前最沉的黑暗笼罩着走廊,她凭着记忆,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幽灵,飘向女儿的房间。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混合着儿童沐浴露奶香和温暖被褥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与书房里那个由数据和阴谋构成的冰冷世界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借着窗外透进的、越来越明亮的熹微晨光,她看到女儿正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正酣。
小家伙侧躺着,脸颊粉扑扑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小巧的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翕动,粉嫩的嘴唇无意识地嘟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东西。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出被子,紧紧抓着一个旧得有些掉毛的兔子玩偶——那是沈宏在她周岁时送的礼物。
林晚在床边的地毯上缓缓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女儿熟睡中的容颜,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安宁与纯净,深深地刻进自己布满裂痕的灵魂里。
“悠悠,我的宝贝……”她在心里默念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让她眼眶瞬间发热。
“悠悠。”这个大名,是沈宏当年翻遍了《诗经》和楚辞,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最终选定的。他当时抱着刚出生、皱巴巴的小婴儿,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邶风·终风》里有‘悠悠我思’,我们的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她的一生,思绪悠长,心境安宁,像昆明的天空一样,悠远明净。”那时,他们都以为摆脱了“宙斯”的阴影,即将开启崭新而平静的生活。这个名字,承载着他们夫妻二人对女儿最美好、最纯粹的祝愿。
可是,命运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沈宏没能看到女儿长大,而她,也没能守护住那份许诺给女儿的“悠远明净”。颠沛流离,隐姓埋名,担惊受怕……这就是女儿幼年的大部分记忆。
林晚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女儿额前细软的刘海,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个极易破碎的梦境。
“可是妈妈现在,多么希望能再听到你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阴霾地‘笑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她几乎蜷缩起来。
是的,“笑笑”。这是她在沈宏牺牲后,独自一人带着女儿东躲西藏、在无数个恐惧无法入眠的深夜里,看着女儿即使睡梦中也会偶尔蹙起的小眉头,偷偷给她取的小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当着女儿的面频繁叫过。这只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一个卑微到极致的祈愿——她不求女儿未来能有多么“悠远”的思虑,只求她能扫清眼前的阴霾,重新变回那个在爸爸怀里,能咯咯笑出声来的、快乐的小宝贝。“笑笑”,是她作为母亲,在绝望中为自己点起的一盏微弱的、关于希望的灯。
复仇“成功”,与女儿团聚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时,用这个她私藏了太久的小名来呼唤她。“笑笑,来吃饭了。”“笑笑,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她多么希望,这个充满希冀的名字,能真的带来好运,驱散过去的一切,让笑容重新成为女儿脸上最常见的表情。
然而,那个诡异的、“眼睛里有星星的电脑阿姨”的出现,那个指向陈默的、冰冷的“牧羊人”指令……像一条从地狱深处探出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们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她为之奋斗、为之牺牲才换来的这份脆弱的平静,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再次撕开裂痕。
那个简单的、希望女儿能“笑笑”的愿望,在这样庞大而诡异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她俯下身,在女儿散发着奶香的、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带着无尽眷恋与誓言的吻。
无论“悠悠”还是“笑笑”,都是她生命中最不可失去的光。无论那个“牧羊人”是谁,无论前方是何种深渊,她都绝不允许任何东西,再来夺走她女儿的笑容和未来。
晨曦终于完全照亮了房间,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林晚轻轻为女儿掖好被角,站起身,眼中的迷茫和痛苦已经被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她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将温暖与安宁暂时锁在身后。
新的战斗,已经开始了。而这一次,她依旧是孤身一人。,彻底冻结成了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