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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笔“利息”

  第一笔“利息” (第2/2页)
  
  说完,他带着两个手下,扬长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
  
  李桂兰瘫软在地,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望着被翻得乱七八糟、如同遭了劫的家,听着女儿压抑的抽泣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半个月,三百块。她感觉自己不是借了钱,而是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放出了再也无法收回的灾难。而这,仅仅只是第一笔利息。后面那巨大的本金和不断翻滚的利息,像一座正在向她倾倒的大山,让她看不到一丝生路。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龙哥身上的烟味和那股冰冷的暴力气息,久久不散。
  
  讨债的人走了,留下一个被恐惧和屈辱洗劫过的家,以及死一般的寂静。张小梅还在布帘后小声啜泣,李桂兰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久久无法动弹。空气中仿佛还凝固着龙哥那伙人留下的烟味、汗臭和暴力威胁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女儿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压抑的抽噎,李桂兰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她没有先去安慰女儿,而是像着了魔一样,开始机械地收拾被翻得一团糟的屋子。
  
  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把散落一地的杂物——顶针、几根零头线、半管早已干涸的雪花膏——一样样捡起来,放回抽屉。她的动作缓慢、僵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执行着本能。每触碰一件被暴力翻动过的物品,都象是在触摸自己刚刚被公开凌迟的尊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扔在墙角、印着“北春市第一机械厂”的旧帆布工具包上。那是张建设留下的。她走过去,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能从这冰冷的、带着丈夫气息的物件上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然而,包里空空如也,只有同样冰冷的绝望。
  
  她走到那个黑黢黢的米缸前。缸里的米已经见底,薄薄地铺在缸底,能清晰地看到缸壁粗糙的纹路。她伸出手,颤抖着插进冰凉的米粒中,摸索着,直到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的东西。
  
  她把它掏出来,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塑料袋,那份按着她鲜红手印的借款合同,以及后来龙哥“好心”给她写下的、列明了已还三百利息和剩余本息总额的欠条,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那几张纸,此刻重逾千斤。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冰冷的数字、尤其是那个刺眼的“月息十分,利滚利,半月一结”,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窒息。那个红色的手印,更是灼烧着她的眼睛,提醒着她当时的愚蠢、轻信和走投无路。
  
  藏起来!必须藏起来!这个念头疯狂地占据了她的大脑。她不能让女儿看见,不能给女儿本就沉重的心里再添上一座大山。她也不能让任何可能上门的邻居、亲戚看见,那将是她无法承受的、最后的羞耻。仿佛只要把这欠条藏得足够深,足够隐秘,那笔噬骨的债务,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就能暂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瞬间。
  
  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母兽,在狭小的屋子里逡巡,寻找着最安全的角落。枕头下?不行,女儿会整理床铺。柜子顶?灰尘太多,容易被发现。墙缝?不保险……
  
  最终,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米缸。米快吃完了,短期内不会频繁动它。而且,谁会想到有人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粮食里?
  
  她象是完成一个神圣而又肮脏的仪式,再次将那个塑料袋包裹严实,甚至又找了一个更厚实的、原本装洗衣粉的塑料袋套在外面,确保不会受潮。然后,她蹲下身,用手在米缸最底部,刨开一个深深的坑,将那个包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仔细地用米粒覆盖、掩埋、抹平。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仿佛刚进行完一场激烈的搏斗。
  
  她盖好米缸盖子,用力按了按,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个秘密,连同那份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一起永远封存在黑暗里。
  
  然而,自欺欺人终究是短暂的。当她直起腰,环顾这个虽然被简单收拾过、却依旧难掩破败和混乱的家,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欠条可以藏起来,但债务不会消失。龙哥那冰冷的眼神、粗鲁的砸门声、女儿惊恐的哭声,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无法磨灭。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半个月后,下一个月,还有更多的“利息”会像嗜血的蚂蟥一样扑上来,直到将她,将这个家,彻底吸干、榨尽。那藏在米缸深处的,不是几张纸,而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注定要将她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夜晚的寂静里,她似乎能听到那炸弹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冰冷,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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