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浑天仪 (第2/2页)
等陆横落地,江航从侧边贴上他,手掌搭在他肩上,像是老朋友打招呼。顺着他前冲的巨力,使用太极里的捋劲,将他捋的难以保持平衡。
等陆横一个趔趄,江航一捏拳头,将力量汇聚于右肩,使用肩靠劲,朝陆横肩头沉稳一撞。
陆横不受控制,被他用巧劲撞出去几米远。
比想象中好对付,江航怀疑和他的彩绘纹身消失了有关系。
果不其然,陆横还没站稳,立刻抬起一条手臂。
臂肘微弯,手掌侧对前方,掌心微微向内侧凹陷,五指则松弛展开。
这姿势不是任何武学,像是养鸟的人,引导鸟宠飞来落下的手势?
陆横吹了声口哨。
这下江航确定了,难怪这心机怪追上来的这么快,和金栈一样也是个养鸟的。
只不过陆横的鸟养在体内,是个鸟灵之类的物种,能短暂离体帮他追人、探路。
但离体的时候,会带走陆横一部分力量。
正确的做法,是趁着那只鸟灵没回来,先发制人出手攻他。
但江航没空和他打架:“听着,我不是昊天系的人,更不是什么巡日使。护身符是我爸掏空家底买来的,对我意义重大,不可能给你。你打不过我,识相就快走。回去晚了,可能就来不及搬家了。”
陆横手臂还举着:“搬家?”
江航从兜里掏出一张机票,是从陆横冲锋衣口袋里搜出来的:“这上面的名字,是你的证件名吧?信不信凭这张机票,我能把你的家底扒干净?当初卖给我家护身符的女人,在掮客的档案里有记录,掮客已经在找了,很快就能找到。她肯定是昊天系的人,信息给她,你猜她会不会联合其他人围剿你们的盘据地?”
陆横目光一冷:“协助昊天系围剿我们地母系的势力,还说你不是昊天系的人?”
江航沉声:“我管你们什么势力,在我眼里,你们这群协助放出沈无间的绿林豪客,也是一样该死!”
陆横说:“没人告诉你们,沈无间以前是为保夏家,身受重伤,才被昊天的人封印的吗?我姥爷所知的历史里,沈无间没做错过任何事,甚至功不可没。同为地母系,我姥爷救他出牢笼,有什么错?”
江航没时间和他争执对错:“家不守了?还不滚?”
“这里没信号,你的信息发得出去?”陆横怀疑他这一路跑回来救人,根本没有时间编辑和发送信息。
只需杀了江航,夺走吊坠、机票,以及他的手机。
然而陆横看着江航手里的机票,被气得不轻。
他怕地上脏,把外套扔给了手下,竟然转头就被手下扔掉了!
都怪沈维序,非要他挑选丑八怪,以至于他挑的这些人,都不是他惯用的手下,才会那么不靠谱!
“你不会以为,你赢了我一招,就真打得过我?”陆横冷笑一声,再次吹了声口哨。
哨音在裂谷回荡,却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
陆横是被它指引着追来的,明明它就在附近,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通过刚才的交手,陆横很清楚的判断,它不回来,自己完全不是江航的对手。
他第三次吹口哨。
“回来!”
“快回来!”
……
对面的崖上。
那七个“沈锈”失去了动能,重新变为青铜人偶,倒在地上不动了。
徐绯和小丑女,都不知道怎么把它们组合成一个圆球,只能拿一个塑料袋,一个个捡起来,装进塑料袋里。
小丑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提着塑料袋,甩了下:“刚好拿回去给师父,这下师父八个人偶齐了。”
徐绯摇头:“夏正晨可能会谈条件,要求师父将手里那只人偶也一起归还,重新找墨客血脉,交还给墨客家族。”
一转头,徐绯瞧见被远光灯笼罩的对面,江航和一个赤裸上身、头发比黄毛还黄毛的男人在对峙,估计是陆横。
“阿心,你留在这里照顾栈哥,我去对面帮江航。”徐绯刚说完,想起夏松萝的嘱咐,让他守好金栈。
金栈坐在车里,又快要晕过去了,突然再次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是因为徐绯提到了他的名字。
金栈突然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情。
鸽子呢?
刚才逆转时间以后,金栈险些晕倒,鸽子挠了他一爪子。
随后他们下车,鸽子也从车厢里飞了出来。
徐绯和小丑女狙击对面时,鸽子就站在车顶上,金栈似乎看到它了。
但是刚才金栈险些被沈锈一刀捅死,鸽子竟然无动于衷?
至少也该亮爪子,试图攻击一下沈锈吧?
要知道月初的时候,金栈不愿意送信,还遭到过它的俯冲攻击,也不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你们见我家鸽子了吗?”金栈忍着伤痛,推门下车。
“鸽子?”
小丑女和徐绯都是一愣,刚才太紧张,谁都没注意鸽子。
毕竟它有翅膀,会飞。
三个人围着越野车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开始扩大范围,四处张望。
徐绯夜视能力强,朝斜后方的半空指过去:“在那里!”
金栈朝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凭他5.0的双眼,在这么昏暗的情况下,很勉强才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在半空中快速盘旋。
它在干嘛?
金栈看不懂,吓应激了?
“别转了,可以回来了!”金栈朝空中喊,怕它转傻了,一头栽下来摔死了。
鸽子还在极速盘旋。
金栈询问小丑女,毕竟她是动物学专业人士:“鸽子被吓应激了该怎么办?”
小丑女的视力没那么好,看不到:“应该不是应激吧?鸟类是依赖地磁场来导航的,刚才咱们使用了电磁脉冲,电磁场会影响到它的导航系统,导航失灵了?”
“是……猎杀!”徐绯瞳孔一缩,朝鸽子后方指过去,“有只小鸟在追它,体型只有麻雀大,又是黑色,我才看到。”
金栈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麻雀大的小鸟,把我家鸽子猎杀到抱头鼠窜?”
好得很,总算在这里找出比自己更没用的了。
“不要以貌取人。”小丑女皱起眉,“如果是燕隼或者雀鹰这种小型猛禽,亚成年就能猎杀鸽子。但它们都是夏候鸟,一般不会出现在零下十几度的北疆戈壁滩……”
此时,对面崖上的陆横也喊了一声:“回来!快回来!”
“糟糕了。”徐绯仰着头,担忧说,“是绿林豪客养的鸟,估计也是什么特殊物种。”
而陆横抵达以后,这只小型猛禽似乎被注入了力量,和刚才的青铜人偶差不多,像是被吹鼓起来的气球,迅速膨胀!
片刻功夫,从一只小山雀,暴涨成一只黑色的怪鹰。周身萦绕着一层黑气,双翅展开,足有两米。
小丑女这下看得清清楚楚,惊呼出声:“这是很高等级的天河古生物!”
金栈惊怔一瞬,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看过一本图册,见过这种鸟:“《山海经》里的鸩鸟,饮鸩止渴里的毒鸟!”
绿林豪客家里的伙食这么差吗?
出来办事儿,不管陆横的死活,专注捕猎他们家的老鸽子?
或者,鸩鸟和青鸟曾经是对头?
毕竟脱离《山海经》以后,人类文明将鸩鸟定义为了不祥之兆,而青鸟则是祥瑞化身,说它们对立也没错。
鸩鸟露出本相以后,鸽子再想绕圈子就很困难了。
它那双巨翅扇动的气流,足以令鸽子失去平衡,向前飞出一段距离后,就像飓风里的一片小树叶,打着旋向下坠落。
金栈的心脏漏跳一拍,比刚才自己险些被杀还更紧张,本能向前跑。
徐绯和小丑女去后备箱拿了远程武器,也跟着一起。
看着距离不远,实际上鸽子从高空落下的位置,至少在千米以外。
……
这场高空猎杀,就发生在夏松萝头顶上方不远处。
因为突然膨胀的鸩鸟,夏松萝和沈维序都停了下来,仰头看。
恰好看到那只鸩鸟俯冲向下,钢爪一般的利爪,轻而易举地钳住了小小的鸽子。
几片沾血的羽毛,在气流中飘散开。
夏松萝一颗心狠狠揪起。
但是万幸……
鸩鸟利爪刺入鸽子身体时,“嗡!”
夏松萝看到鸽子周身爆发出一层青色光芒,硬生生顶住了鸩鸟的猎杀。
鸩鸟的爪子变钝了,只勉强扯破了一点皮肉。
鸽子周身的青色光芒并没有消失,反而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成三条光线。
以鸽子为轴心,这三条光线,开始呈圆形错位旋转,构建出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形光环。
鸩鸟被这个圆环形状的“鸟笼”困住了。
翅膀无法再扇动,像一尊雕塑,带着爪下的鸽子一起下坠。
夏松萝仰头,怔怔看着这三个嵌套旋转的圆环。
像极了……
一个简化版的浑天仪?
夏松萝见过很次浑天仪,是由多层同心圆环组成的仪器。
夏正晨在云润科技的办公室里就摆着一个,是他亲手制作的铜制摆件。
夏松萝小时候,很喜欢拨弄这些圆环,看着它们交错转动。
她纯玩儿,但夏正晨会在一旁边看文件,边讲给她听。
告诉她浑天仪是古代人用来模拟天体运行的仪器,理论源自被张衡完善的“浑天说”,大概意思是天如鸡蛋,地是鸡蛋黄,而天极在正中央。
“天极”,是天球上的两个假想点,分别为北天极和南天极。
夏松萝还记得爸爸当时说了一句:“你把‘天极’想象成太极图就是了,那两个点,就是太极图上的黑点和白点。”
夏松萝疑惑,指着浑天仪正中心的一颗小圆珠:“但这里只有一个点。”
既然是“多层同心圆环”,这些圆环,就只围绕着一个中心。
就像一个圆规,针尖扎在同一处,无论怎么调整笔的距离,画出多少大小不同的圆,都只有一个圆心。
哪来的两个点?
夏正晨抬起头,用手里的笔尖,点在浑天仪摆件中心那颗圆珠上,笑了:“这个圆心不是天极,南北天极在中轴线的两端。这个圆心,是所有圆环、以及南天极和北天极共同的几何中心。”
他想了想,继续解释,“我刚才说,让你把‘天极’想象成太极,那这个几何中心就是……太一。”
夏松萝更糊涂了:“太一?”
夏正晨点头:“太一是个点,太极是个圆。”
他手里的笔尖,又戳了下那颗小圆珠,“从神话角度说,盘古开天辟地以前,世界就是一个点,什么都没有。之后分天地阴阳,四面八方……这个可以实现从无到有的点,就是太一。”
“从玄学角度说,太一是根本,而后太极显化,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不息。”
“总而言之一句话,太一,是盘古斧头落下的第一个着力点,是万物起源。”
夏松萝根本听不懂,夏正晨也没指望她能听懂,习惯讲给她听而已。
后来有一天,夏正晨带她去天文馆。
夏松萝见到了好几个不同规格的浑天仪。
但她发现,这些浑天仪和她爸制造的小摆件,差别很大。
天文馆里的浑天仪,顶端都有个吸睛的金属钮,对着正北方。
而她爸制造的小摆件,也有这个金属钮,却是在底部,对着南方。
夏松萝纳闷:“爸爸,你做的浑天仪,是不是装反了?”
夏正晨解释:“浑天仪只是个模拟天体,推算历法的仪器。这里的金属钮,代表着南北天极。上北下南,金属扭在上端,说明是站在北天极的角度进行模拟。我制造的那个,是站在南天极的角度模拟,观测效果是一样的。举个例子,难道美国和澳大利亚的月亮,不是同一个?”
夏松萝环顾四周,很好奇:“这里的浑天仪,金属钮都在上方,都是北天极视角?”
夏正晨点头:“因为浑天仪造出来的年代,人类社会以北为尊,认为北是天,南是地,才会有上北下南的说法。”
夏松萝当时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要反着造?”
夏正晨啼笑皆非:“哪来的正反?反谁了呢?太一是不变的,变的只是两极视角。我好奇,想看看其他视角,结果很难买到,于是就自己制造。换句话说,我都自己制造了,难道不是我想从哪个视角看天地,就从哪个视角造浑天仪?”
……
浑天仪。
浑天仪。
浑天仪。
伴随着双鸟下坠引发的奇观,夏正晨打造的那个浑天仪摆件,在夏松萝脑海里浮现,并且飞速旋转。
这是不是青鸟给她的提示?
她知道怎么斩断太阳刃和太阴刃的连接了!
夏松萝骤然看向沈维序。
在她发散思维的短暂时间里,沈维序已经跑出了近百米。
但没关系。
夏松萝伫立不动,朝他伸出手掌,一条光线似箭窜出,刺向沈维序的后心。
……
沈维序正要跃到崖上去,忽然感觉一股磁铁般的力量,将他往后拖拽。
他扭头,看到了这条连接他和夏松萝的光线。
他被这条线,向后拽了几十米。
不,不只是拖拽!
这条粗壮的光线,似乎还想要吸取他体内太阳刃的能量?!
沈维序旋即转身,先将风暴中心的自己,钉在原地。
发力想要斩断这条线,竟然没能成功,发力太多,体内能量竟然有被吸动的迹象。
沈维序只能停止斩断,全力抵抗被吸。
他看向不远处的夏松萝:“你在做什么?”
夏松萝用尽力气,吸不动,额头冒汗:“你说,你不会因为我爸有办法斩断我们的连接,就杀我爸。那我问你,如果我爸想到的办法,是把你太阳刃的能量,全都引渡给我,毁了你呢?你还会手下留情吗?”
——“太一是个点,太极是个圆。”
——“从玄学角度说,太一是根本,而后太极显化,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不息。”
太阴刃和太阳刃,组合起来以后,是一把太极类型的法器。
那么,太阴刃吸收掉太阳刃,就会从太极状态,退回到太一状态,聚集在她一个人的体内。
完全是有理论依据的。
“不可能的!”沈维序制止她,“如果能吸收,我早就吸收了,轮得到你?”
从他拿到太阴刃开始,就一心想要吸收太阴刃,来压制他体内的暴戾。
甚至在逃出封印后,见到刚出生没多久的夏松萝,还曾尝试过,是不是太阴刃作为材料,被打造成根骨以后,更容易被吸收。
确实可以,但只吸收一点点,沈维序就差点爆体。
阴阳双刃的气息,在他一个人的体内根本无法融合,甚至进行着狂躁对冲!
“快停止!”沈维序厉声喝道,“你这是在自杀,是在和我同归于尽!”
夏松萝置若罔闻,继续强行夺取:“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沈维序听得发笑,稳固气息后,疾冲上前,准备打晕她:“你跟着江航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他的狂妄了是吗?”
夏松萝仍不收手,顶着他的冲击力大声喊:“江航……!”
后面一句“快来帮我”,还没有喊出口,江航已从侧边崖上砸落下来,截断了沈维序突进的路线!
沈维序立刻后退。
他不敢动手,一旦守不住自身防线,很容易会被夏松萝吸取成功。
江航也没紧逼,他站在夏松萝前方,将她护在身后,却又微微侧身,没挡住她朝沈维序伸出的手掌。
早在陆横在那里呼唤鸩鸟时,江航就已经在朝她疾跑了。
鸩鸟和鸽子一起坠落后,陆横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金栈,不再理会江航,也朝鸩鸟落下的方位追去。
生怕金栈三个人,联手把他的鸩鸟猎杀了。
“江航,你为了杀我报仇,不惜让她和我一起死,是吗?”沈维序怒极,但又必须自控,压抑中,声音嘶哑,“你就帮着她吸吧,等着看她会不会爆体死掉!我怕来不及,先提前恭喜你大仇得报!”
江航绷紧下颌,虽不说话,内心同样是波澜起伏。
夏松萝却着急催促:“别愣着啊,快去打他,让他失守,我才能顺利吸取!”
江航捏出一手心的汗,偏头看她,眼睛里流露出恐惧:“松萝,我相信他说的,他以前肯定尝试过吸收太阴刃,可能差点爆体。”
“我也相信。”夏松萝吸得很辛苦,抬腿踢江航,让他快上,“他失败,是因为太阳刃无法吸收太阴刃,但太阴刃可以吸收太阳刃。”
江航皱眉:“为什么?”
夏松萝气息不稳:“因为铸造刺客法器的人,是地母系的传人啊。”
如果刺客法器分阴阳双刃,共同拿主意,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
那么在地母系传人的信仰里,孕育生命的一方基本为雌性,雌性就应该对生命拥有更多的裁决权。
这是独属于地母系的“孕育崇拜”。
太阴刃和太阳刃的地位,不是对等的。
太阴刃高于太阳刃。
同时,在地母系的力量体系里,也必定认为,属阴性的大地才是太一,是万物起源。
所以太阳刃可以被太阴刃吸收,退回至太一。
证据就是爸爸那句话。
——“我都自己制造了,难道不是我想从哪个视角看天地,就从哪个视角造浑天仪?”
无关真理,单纯是由体系的视角决定的。
而江航不在体系内,很难理解这种“唯心主义”。
“我爸确实知道怎么破解,但从昨夜到今晨,时间太短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夏松萝不多解释,又朝江航小腿踢了一脚,“不要犹豫,相信我能办到就好,快上!”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凝聚太阴刃的力量于掌心,专心夺取。
“沈维序,是你告诉我说,我们是一个刺客王国。你是君,有王权。我是后,有羁绊这个军权。”
“你错了,地母系铸造的刺客王国,太阴刃才是唯一的掌权人。”
“王权和军权都在我手中,你拿什么和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