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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冈

  4.青冈 (第2/2页)
  
  我于无人处暗自神伤了几回,也就把这事暂且放下,努力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县城是最典型的人情社会。酒桌上你来我往,一来二去都成了熟人。
  
  有一回,我被派到城郊一所学校去检查学生流失情况,学校留我吃个便餐。于是在一家路边小店点了几个菜。等上菜那点时间有些无聊,校长说我们玩几手牌吧。于是在柜台拿了副扑克牌斗地主,校长说带点彩吧?我不大会玩牌,也没带什么钱,就说:“五毛钱一盘。”
  
  牌还没抓完,忽然风一样闯进两个便衣男子,一个一把将牌按住,另一个将一本证件样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晃一下,喝道:“警察!抓赌!”
  
  我们哪见过这阵势,都懵了。
  
  其中一个宣布:“公开聚众赌博,性质恶劣,每人罚款一千!”
  
  众人吓一跳,都一起看向我,把我当作上级领导主心骨。我虽然法律书只看了个大概,但也知道没有哪一个地方会把五毛数额认定为赌博。这些人要么就是乱执法好完成任务,要么就是借机捞点外快。
  
  我说:“五毛钱不算赌博吧?”
  
  “还敢狡辩?每人两千!再说就关起来!”亮证件那人亮了下腰间的手铐,大喝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没有了。钱我出。按五毛钱的赌博做笔录吧,再请你们开具正式收据。”我其实身上带的钱不超过二百,先唱个空城计。
  
  那人朝我上下打量,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校长凑上来说:“这是我们教育局的领导。”
  
  那人认真盯着我看了一会,说“教育局的?你认识牛不败吗?”
  
  我说:“一个办公室,坐对面的。”
  
  “哦——”他点点头,又盯着我看了看,“那我们应该一起喝过酒,我看你有点面熟。——你怎么不早说啊!”他跟我握手,说:“我叫项启动,城东派出所的副所长。”
  
  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我心情有些沉重。我想起何努力那篇还没写出来的关于青冈社会现象的若干思考,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有一次成人高考监考,我监考的考生里刚好有项启动。这小子旁若无人,公然带书进场。
  
  我说:“书放在外面。”
  
  项启动将脑袋朝两边甩动,将脖子甩得“咔咔”作响,闻言将两本书放在门口。
  
  我说:“还有。”
  
  项启动压低声音说:“兄弟,熟人了,请多关照。”
  
  我平静地说:“再说取消考试资格。”
  
  项启动见大家都盯着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个干部模样的考生说:“项所,作弊又给抓了?”
  
  项启动嘿嘿一笑说:“抓了好,抓了心里踏实,抓了说明正气压倒了邪气,我们这个社会还是正常的嘛!”
  
  大家就哈哈大笑。
  
  项启动进考室时,在我耳边说:“咱俩扯平了啊。”
  
  我装作没听见。
  
  一天下班,牛耿直叫上我,说他约了我的一个师兄,叫易文化的一起吃饭,让我去顺便认识一下。在教育局办公室搞过综合的人虽然不少,但有的是关系户进来的,有的悟性不高,干了没多久就被牛耿直退回去了。他亲自悉心指点认作徒弟的就易文化和我。如今易文化已经担任县委组织部的办公室主任。
  
  我跟着牛耿直到了一个店子门口,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男人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说:“我听说师父新收了个师弟,一直想认识一下。”
  
  我赶紧上前一步说:“易主任好。”
  
  易文化伸出手,说:“我叫易文化,你叫我师兄就可以了。”
  
  牛耿直笑道:“你看你们师兄都是一表人才呀!我收徒弟可是很严格的,一看才华,二看相貌,才庸者不收,貌陋者不取,你看咱们师徒坐在哪里都很有排面嘛!”
  
  我忽然记起牛耿直以前提到他,说他在教育局办公室干文秘时,跟着牛耿直出去也经常喝醉,脸上身上经常摔伤,幸而他夫人是县人民医院的护士,因此脸上没留下疤痕。于是我忍不住好奇地去看他的脸。易文化明白我的意思,哈哈大笑,抚着脸得意地说:“怎么样,没疤吧?——你嫂子医术不错。”
  
  正聊着,另一拨人也走进来,其中一人见到易文化,招呼道:“易主任,舅……呃这个牛不败,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啊——还有这位江……江老弟。”
  
  我一看,此人正是城东派出所的项启动。
  
  项启动热情地说:“难得遇到组织部的领导,一起吃算了。”牛耿直对此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于是我们七八个人就要了个包厢。
  
  青冈很小,在外面吃饭遇见熟人是常事,然后往往两三个人的小聚会弄成十几个人的大饭局。
  
  项启动说:“刚加班晚了,带弟兄们出来填下肚子,没想到刚好遇见各位,那今天要搞几杯了。”
  
  一个小警察说:“项所,你刚动了手术,医生说要戒两月,还不能喝酒吧?”
  
  项启动说:“什么刚动了手术,割点息肉而已,都一个星期了。”说完撩起衣服看肚子上的疤痕,说:“我操,好了,能喝。”
  
  易文化说:“项所,医生叫你戒两月你就戒一周?你还是听医生的,这个不能开玩笑。”
  
  项启动说:“这样吧,我签个保证书,一旦我喝死了,保证我的死跟各位毫无关系,怎么样?”
  
  牛耿直说:“算了,你光棍一条,你死了没人戴孝的。”
  
  项启动怒道:“我光棍?我还叫你老舅呢!”
  
  牛耿直摇头说:“那些事不要再提,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今天就讲喝酒的事。”
  
  易文化笑道:“你贵前妻柳妩媚现在也还是医院一枝花嘛。牛主任原来还那样来撮合你和他的外甥女,现在看来,真是一朵花插了那什么。”
  
  项启动说:“易主任,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找个医生老婆实在是遭罪,晚上那个的时候她先给你弄点酒精消毒,我操,凉嗖嗖,一下就蔫下去了。”
  
  易文化笑道:“项所,你注意点形象。”
  
  项启动说:“好好好,今天不说别的,就说喝酒。”
  
  易文化说:“今天还是不喝吧。”
  
  牛耿直也说:“今天不喝,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喝嘛。”
  
  项启动说:“今天必须喝,我还要跟江老弟一醉泯恩仇。”
  
  我说:“项警官,你咋没完没了了?”
  
  牛耿直不知道项启动跟我有何恩仇,开始护犊子,就说:“项都头,别以为你穿个警服就能上天,常言道,什么人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年轻人,我们以后还得在他们手底下领退休工资的。”
  
  项启动忙说:“哪里哪里,易主任,老舅……啊不,牛哥,我不是要得罪江老弟,而是想跟江老弟做个朋友。”
  
  项启动不由分说就叫服务员上酒。斟满杯说:“易主任是领导,牛不败我们是老熟人,江老弟我们曾经有点小小的误会,我这里先自饮一杯,既是敬领导,敬大哥,也是跟江老弟陪个不是。”说完一饮而尽。牛耿直和易文化都喝了,我也只好喝了。
  
  项启动跟易文化、牛耿直都喝了两杯,对我说:“我们怎么喝?喝个长长久久怎么样?”
  
  长长久久是九杯。青冈酒文化里,一般喝双不喝单,特别忌讳喝三杯,因为三杯是敬鬼神的。而且一杯不能分三口喝,因为有一个村叫山口村,当地人特别忌讳分掉他们村。但喝九杯就可以,因为寓意吉祥。
  
  我担心项启动把伤口喝崩,又得送进医院挨刀,就说:“项所,咱们也喝两杯,哥俩好。”
  
  项启动高兴地说:“行,就哥俩好,过去的事就翻篇。”
  
  我想,要是没有酒,今天和项启动还真不容易这么快和解。
  
  牛耿直叫来服务员,说:“找个一次性饭盒来,装点菜,给门口卖青菜的老头送去。”
  
  我看店子门口,果然有个老头在摆摊,看上去有七十多岁了。
  
  牛耿直说:“他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对他们好点,就是对自己好点。”
  
  我说:“师父,我去送吧。”
  
  我端着饭盒,到门口,跟老头说:“老人家,还没吃饭吧?我们装了点饭菜给你,你趁热吃吧。”
  
  老头看了看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蹲下来,将饭盒递过去。
  
  老头疑惑地接过来。我说:“你吃吧,我们看你在这里卖菜挺辛苦的。”
  
  老头的手有点颤抖,他连声说:“谢谢你,小伙子。”
  
  这时项启动也走出来,拿了张票子,大咧咧地说:“老头,你的菜我全买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刚刚听牛耿直小声跟我介绍,说项启动他爹是副县长,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县里这个局那个委任着职,这种人家里有些背景,被称为“小镇贵族”。
  
  我想以项启动的家庭情况,也不会靠他买青菜回去。他能这样对待卖菜老头,也算难得。
  
  我对他的印象好起来,他抓赌和作弊带来的不快也被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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