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父爱与少年情 (第2/2页)
曼曼猛地从路光达身后站出来,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迎着风生长的小树苗,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眼眶泛红却不肯掉泪,声音带着初次反抗的颤栗,却异常坚定:“我不!”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违背念念的要求。
“现在爸爸回来了,马小跳也变好了!”她抬着头,迎着念念冰冷的目光,语速飞快地辩解,脸颊因激动而涨红,额前的碎发微微颤动,“他早就不瞎胡闹了,上课再也不传纸条,还总拉着我一起补习。每天放学后,我们都留在教室自习到天黑,他数学弱,我就给他讲函数题、整理错题思路;我物理差,他就把知识点拆成小问题,陪着我一遍遍刷题,还特意买了物理实验视频给我看!”
指尖轻轻蜷缩,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暖意,声音温柔了许多:“他成绩还没追上我,可这次月考比上次多考了十五分,物理甚至考到了八十多!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刷题、一起查漏补缺,一起冲重点大学,一起去看海边的日出。”
路光达的目光落在曼曼泛红的眼眶上,掠过她攥得发白的指尖、挺得笔直的肩背——那是少女第一次反抗母亲的紧张,却藏着不容动摇的执拗与笃定。他缓缓蹲下身,与女儿平视,指腹带着薄茧,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力道温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给她无声的支撑。
“女儿,”他的声音低沉温润,像午后的阳光,驱散了空气中的紧绷,“看着爸爸的眼睛,告诉爸爸,你真的喜欢马小跳吗?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他对你好,而是真的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他的目光深邃认真,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只有纯粹的探寻与关切。指尖轻轻摩挲着曼曼微凉的手背,像是在给她勇气,又像是在等待一个郑重的答案。
曼曼对上父亲的目光,眼眶里的泪意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父亲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这泪水里没有委屈,没有紧张,只有被理解的酸涩与释然。她吸了吸鼻子,指尖微微颤抖,却用力点了点头,一次又一次,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坚定:“嗯,我真的喜欢他。我想和他一起进步,一起变成更好的人,就像爸爸和妈妈当年那样。”
路光达看着女儿眼底未干的泪痕,还有那份藏不住的认真与坚定,心底有了决定——他要亲自去会会那个让女儿这般珍视的男孩。
他缓缓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曼曼脸颊的泪珠,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皮肤,带着粗糙的质感,却裹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声音温和却笃定:“好,爸爸信你。”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教学楼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少年们的喧闹声与书本翻动的沙沙声,“我已经错过了你的童年,错过了你成长中的太多瞬间。这一次,关乎你放在心上的人,关乎你未来的陪伴,我总得亲自把把关,看看那个叫马小跳的少年,到底有没有足够的担当,配得上我的女儿。”
路光达踩着午后的阳光走进操场,塑胶跑道泛着淡淡的热气,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围在篮球架下打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笑声清脆。他拦住一个额角沾着汗珠、穿蓝色球衣的少年,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马小跳吗?”
少年愣了愣,抬手擦了擦汗,眼神里带着疑惑与恍然:“马小跳?你说的是上周刚转来我们年级的男生?他不在这儿,估计还在三楼自习室刷题呢。”他朝教学楼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他转来之后就没怎么出过教室,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学习,跟我们以前认识的他完全不一样。”
顿了顿,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多了丝惋惜:“说起来挺可惜的,他以前打球特别厉害,是小学篮球队的主力,三分球百发百中。可自从转来之后,就再也没碰过篮球了。上周体育课我们拉他一起打,他笑着摇了头,说‘要专心学习,不能再贪玩了’。好好的天赋,真挺让人不解的。”
路光达顺着少年指的方向走向教学楼,楼梯间的瓷砖映着细碎的阳光,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三楼自习室的窗户尽数敞开,午后的风裹着樟树的香气漫进来,拂动着桌角的试卷,最终落在靠窗坐着的少年身上——清瘦的侧影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稳定有力,指尖因长时间握笔泛着淡淡的红,眉眼间的灵动与倔强,竟与记忆里年轻时的马天笑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站在门口凝望片刻,那些尘封的过往顺着熟悉的眉眼浮现——当年他和马天笑,也曾在教室里一起刷题,在球场上一起奔跑,畅谈未来的梦想。他放轻脚步走近,声音里带着熟稔与感慨:“你是马天笑的儿子吧?眉眼跟你爸爸年轻时一模一样。”
笔杆在马小跳指间猛地一滑,墨痕在练习册上拖出一道突兀的弧线。他倏然抬头,原本沉静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攥紧笔的手指泛白,指节凸起,喉结重重滚动,盯着路光达的眼神里掺着警惕、茫然与抗拒,像一只被闯入领地的小兽。
“你……你怎么认识我爸爸?”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微微发紧,刻意压低的语调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将练习册往怀里拢了拢,指尖死死按住那道墨痕,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我不认识你。”
路光达看着他紧绷的肩膀、眼底的慌乱与故作镇定的模样,心头一揪。记忆里马天笑爽朗的笑声与眼前少年的戒备重叠,让他喉头泛起涩意。“我是路曼曼的爸爸,”他放缓语速,语气温和无害,目光落在马小跳紧抿的唇上,带着歉意与坦诚,“我叫路光达,很多年前,我和你爸爸是经常一起打球、一起刷题的老朋友,我们还约定过,以后要让孩子们也成为好朋友。”
“路曼曼的爸爸?”马小跳猛地抬眼,眼底的戒备瞬间被惊愕冲散,攥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却又很快攥紧。他死死盯着路光达的脸,目光锐利得像小刀子,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愤懑与委屈:“你为什么要离开她?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年有多想念你?她小时候因为你不在,被人嘲笑没有爸爸,躲在楼梯间哭了好多次,连哭都不敢让别人看见!”
这句话像生锈的钝刀,狠狠剜在路光达心上,让他瞬间喘不过气。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愧疚与震惊。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
马小跳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眼眶微微泛红,语气更沉了,像是在宣泄这些年替曼曼积攒的委屈:“我跟她从小就是欢喜冤家,整天为了抢作业本、争篮球场吵得面红耳赤。可每次吵架扯到‘爸爸’,她就会瞬间闭嘴,转头躲在楼梯间偷偷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她那么好,那么努力,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就是想让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优秀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消失就是十几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路光达沉默了许久,指节抵着泛白的嘴唇,喉结滚动了无数次,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尘埃里,带着无法言说的酸涩与悔恨:“当年我接到一个报效祖国的保密任务,要去很远的地方,必须彻底断绝和家人的联系,不能有任何牵挂,否则会影响任务,还会给你们带来危险。”他垂着眼,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不敢去看马小跳的眼睛,“接到任务时我很犹豫,一边是家国责任,一边是放不下的牵挂,是你爸爸拍着我的肩膀说‘该去就去,家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念念和孩子’,我才下了决心。”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愈发哽咽,泪水忍不住滑落:“我走得太仓促,甚至不知道曼曼已经在她妈妈肚子里,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路曼曼的女儿。临走前,我只能把念念托付给你爸爸,想着任务结束就回来,可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里,我每天都在想念她们母女,每次执行完危险任务,都会拿出贴身口袋里的全家福,看了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见到她们。”
自习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樟树叶沙沙作响,却盖不住路光达压抑的喘息与哽咽。过了很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马小跳泛红的眼眶上,带着试探与认真:“听说你很喜欢曼曼,为了追她,特意转到了这所学校?”
马小跳的脸唰地红透耳根,耳尖也泛着热,手不自觉地蹭了蹭鼻尖,带着几分憨态的窘迫。刚才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面对感情的羞涩。他垂眼盯着桌肚里的错题本,上面写满了笔记和他与曼曼的学习计划,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气,满脑子都是小孩子的执念,觉得喜欢就是要天天黏在一起。还是我爸点醒我,他说真正的喜欢不是捆绑,是两个人并肩同行,互相扶持,一起变得更优秀、更完整。”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想成为能给曼曼幸福的人,想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负担。所以我才转学过来,想陪着她一起学习,一起考上理想的大学,一起走向未来。”
路光达看着眼前少年眼底的坚定与认真,看着他错题本上整齐的字迹,看着他为曼曼做出的改变与努力,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缓缓伸出手,拍了拍马小跳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认可与期许:“好小子,有你爸爸当年的样子,更有我当年没有的勇气。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我就把曼曼交给你了——不过,我会一直看着你,如果敢让她受委屈、耽误她的未来,我第一个不饶你。”
马小跳猛地站起身,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狂喜与坚定:“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曼曼,和她一起进步,绝不会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