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尘镜 (第1/2页)
大火是半夜突然窜起来的。
先是冒出一点火星子,酿时不久,借天气燥热、屋宇密集,随即成了势,泼天彻地、不管不顾似地蔓延开。彼时东风正急,挟着火龙翻滚过一家家一户户的茅檐木梁,火焰爆裂声,各人哭嚎声,切切救火声,房屋倒塌声……混作一片。
不消片刻,城南整个陷入火海中。
夏云鹤是被头痛疼醒的,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只觉前额突突直跳,脏腑似猫抓鸟挠,说不上的恶心犯呕,她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心底抱怨道尚且天热,自己便如此,若到鄞郡冬日,天气更冷时,又该如何熬过去。
才想着,不自觉又躺下去,突然,“砰”一声,门被撞开,夏云鹤听见臻娘急道,“公子!公子!”
她想应一声,却发不出声音,自己忽然被人背到后背,有人往自己身上盖了湿哒哒的被子,颠簸中,四周逐渐冷下来,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
只见她们身处南街空地,下风口处火光直冲天际,将夜幕烧成流动的赭红色,浓烟裹着灼人的热浪,死命往人身上扑……
周遭都是与她们一样逃出来的人,哭天喊地,乱成一团,三娘一脸焦急看着她,夏云鹤这会儿回过神,询问臻娘去了哪里,三娘答回去搬东西了。
不多会儿,臻娘搬来两口大箱子,几人歇靠在一处,勉强喘了口气,夏云鹤忽然记起什么,命臻娘打开一口箱子,从中翻找起来。
找了半会儿,夏云鹤抬头闷闷问臻娘,“我的匣子呢?”
臻娘一头雾水,“匣子?”
“对啊……”,夏云鹤比画道,“那只匣子呢?平时都放在箱子中的。”
三娘也凑过来帮忙翻找,可是两口箱子找遍,除了家常的衣服,夏云鹤冬日常穿的白色大氅,三娘珍藏的白狐扇面……偏没什么匣子。
夏云鹤脑中嗡一声,心脏一点一点揪紧,逐渐咚咚跳着似要跃出胸膛,她捂紧心口,向臻娘道,“再去屋子里找一找罢。”
三娘一听,驳道,“公子,火这么大,人怎么进去?等火灭了再说吧。”
臻娘也附和道:“是啊。”
火还在烧,烧得一切面目全非,救火的人影奔忙,火光映得周身通红,夏云鹤脸上却无一丝血色,她死死盯住陷入火海的房屋,脑中一直问道,匣子呢!匣子呢?
那是她重生这些年来,耗费不知多少心血,才得来的狼毒、信件、名单,一切事情才有一点眉目,还有那么多疑点未明,每一条隐约摸到的线索,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烧了呢?
血气涌上心头,夏云鹤猛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三娘,执拗道,“让开!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自己去取,不求你们!”,说着,便要往火里去。三娘、臻娘慌忙死死拽住她胳膊,“公子,去不得啊!去不得!火这么大,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公子从火里救出来,当时公子昏迷不醒,叫了也没个应声,这会子去不是送死吗?”
夏云鹤膝下一软,“噗通”跪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十指深深抠进泥地,骨节泛白,她却觉不出疼。她咬紧牙关,发颤抬头,眼睁睁看着远处烧成一片,烧得噼啪作响,烧得漫天飞灰,烧得……救火的人群显出重影……
匣子……她的……匣子,也烧得没了……什,么,也,没,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身子一晃,还未来得及出声,眼前便一黑,直直栽倒下去。
“公子!”
臻娘的惊叫声像一块石头砸进沸腾的人堆。原本哭喊奔走的人群倏地一静,无数道目光投过来,又哗啦啦围拢。有人踮脚张望,有人低声议论,火光映在一张张疲惫张皇的脸上,照出明暗不定的影子。
三娘一边护着夏云鹤,一边拦着看热闹的人,一些人见状,也帮忙拦着近前的人群,有人着急忙慌去寻大夫。
不远处,一个藏在檐下阴影里的矮小人影嗤笑出声,见左右无人在意自己,便裹紧黑色斗篷,遮住面,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暗处,往落霞县衙去了。
到了县衙后门,这人轻扣门扉,不多会儿,门从内侧打开,这人闪身而入。
黑斗篷熟门熟路入了内院,见庖屋还亮着,斗篷抿唇笑了,上前一把推开了门,药味扑鼻而来。
这人抬手剪短烛芯,烛火拉长两道黑影投在窗纸上,一道清隽,一道矮小。
清隽的那道影子声音传来,是个男人,“你出去了?”
矮小的那道掩唇笑出声,却是个女人的声音,“怎么?舍不得我出去?”
男人斥道,“你……不知羞耻……”
女人咯咯笑道:“城南起了场大火,我去看看烧没烧死夏云鹤?也好替你分忧解难。”
“你说什么?”
女人抬手抚上男人脸颊,笑着贴近,手指轻轻挠着男人鼻尖,“你放心,那个匣子,一点灰烬也没留下,至于夏云鹤……这次算他命大,下次,给他再多加一点药,死得无痛无觉,也算是夏家祖上积德……”
男人一把甩开女人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冰冷,“谁允许你擅作主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