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岚的幻影》(上) (第1/2页)
头痛来得毫无征兆。
就像有根烧红的铁钎,猛地从右太阳穴捅进去,在脑髓里狠狠搅动!
熊淍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手指死死抠进石缝里,指甲崩裂渗出血来。眼前瞬间黑了下去,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翻涌着猩红血丝的、令人作呕的浓黑。耳朵里嗡鸣炸响,仿佛有千百只毒蜂在颅内筑巢。
“呃啊……”
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般涌出,浸透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这该死的后遗症!自从那日强行冲破郑谋的火毒封锁,斩杀那个老王八蛋之后,这头痛就阴魂不散,发作得一次比一次频繁,一次比一次剧烈!
每次剧痛袭来,他都觉得自己要被撕成两半。
“淍哥。”
一个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直接响在心底。
眼前的浓黑渐渐散开些,血丝褪去,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岩壁粗糙的触感还在,阴冷潮湿的空气还在,可那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十二岁的少女,穿着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裙,赤着脚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她微微歪着头,清瘦的小脸上带着熟悉的、温软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了两汪清泉。
是岚。
是当年在九道山庄,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用细细软软的声音叫他“淍哥”的小岚。
熊淍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知道这是幻象。师父莫离说过,这是强行催动内力、心神损耗过度,再加上积年旧伤和剧烈刺激引发的癔症。可知道归知道,当那道身影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他仍旧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又痛了?”幻影中的岚走上前来,伸出小手,用袖口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那触感……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淍哥,忍一忍。师父说过,疼的时候别硬扛,要缓缓吐气,把那股劲儿导出去。”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在心上最痒的地方。
熊淍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岚还在。她就蹲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伸手去碰碰她的脸。可手指刚动,那幻影就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
“我没事。”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岚,你……”
“我在这儿呢。”岚笑了,笑容干净得让人想哭,“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呀。淍哥,你别怕。再疼也得忍着,你得活下去。你得好好活着,替岩松爷爷活下去,替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活下去。”
这话,她当年真的说过。
在九道山庄那个最冷的冬天,他高烧不退,浑身烫得像块火炭。岚偷了半碗稀粥,一口一口喂他,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他烧得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说:“岚,我要是死了,你就跑,跑得远远的……”那时候才十岁的小丫头,突然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力摇头:“不!淍哥不死!你得活着!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他答应了。
可后来呢?
后来他眼睁睁看着她被王屠的棍棒打得血肉模糊,看着她像破布一样被拖走,看着她消失在九道山庄那扇永远紧闭的黑铁大门后。
他活了,她却没了。
不……她还活着。师父说她还活着,只是被炼成了药人,被夺走了神智,变成了王府手里一把没有思想的刀!寒月……那个在火光中眼神空洞、出手狠戾的少女,就是他的岚!
“岚……”熊淍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盯着眼前的幻影,眼眶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护住你……我……”
头痛又剧烈地翻涌上来,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
岚的身影骤然变了!
还是那张脸,可脸上再没有了温软的笑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瞳孔深处却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癫狂的红色!
她身上的粗布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沾满污血和泥泞的破烂衣衫,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和青黑色的瘀痕。她站在一片模糊的、跳动着火光的背景里,浑身浴血,泪流满面。
“淍哥!”
这一声喊,凄厉得像是用尽了全部的生命!
“你看见了吗!你看清楚了吗!”血泪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上,仿佛能听见“滋啦”的灼烧声,“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他们把毒灌进我的身体!他们把虫子放进我的脑子!他们让我变成了怪物!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怪物!”
熊淍浑身剧震,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我疼啊……淍哥……我好疼啊……”岚的幻影跪倒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疯狂地撕扯,“我的头要裂开了!我的骨头里像有蚂蚁在啃!救我……你救救我啊!你说过要护着我的!你说过的!”
“我救!我一定救你出来!”熊淍嘶吼出声,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岚,你撑住!我找到你了!我知道你在王府!我这就去……”
“不!”
岚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泪未干,眼神却骤然变得凶狠决绝!
“别来!”她尖叫道,“这里是地狱!是吃人的魔窟!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走!你快走!”
“可你还在里面!”
“我已经死了!”岚的身影又开始晃动,声音时而凄厉时而缥缈,“从被拖进那扇门开始,岚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被他们操控的傀儡!淍哥,听我的,走!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
“不可能!”熊淍一拳砸在岩壁上,血肉模糊,“我做不到!岚,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熊淍对天发誓,不把你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不把王道权、王屠那些畜生千刀万剐,我誓不为人!”
幻影怔住了。
她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血泪还在流,可眼神里那癫狂的红慢慢褪去,渐渐恢复了一丝属于岚的、熟悉的温柔。
“傻子……”她轻轻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还是这么傻……”
身影越来越淡,像是要散了。
“岚!别走!”熊淍急了,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活下去。”最后的声音飘散在潮湿的隧道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眷恋,“替我……毁了这里……”
幻影彻底消失了。
头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空虚。熊淍靠着岩壁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冷风一吹,刺骨地寒。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湿润。
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潜入王府地下这错综复杂的秘道网络,幻影出现的频率就越来越高。有时是温柔的岚,有时是凄厉的寒月,有时两者交织,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师父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
可他怎么熬?
每一次幻影出现,都像是在他心口最嫩的地方又捅了一刀,然后狠狠搅动。那痛楚比头痛更甚,比身上的任何伤口都更难愈合。可偏偏,他又忍不住渴望这幻影出现。因为只有在这虚妄的幻象里,他才能再见到岚,才能再听到她的声音,哪怕那声音是控诉,是哭泣,是绝望的嘶喊。
这是他在这无边黑暗和绝境中,唯一的光。
也是支撑着他不崩溃、不放弃的唯一支柱。
熊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撑着岩壁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不能倒。岚还在等着他。师父还在王府里不知生死。那么多血仇还未报,他怎么能倒在这里?
他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着的玉佩。温润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这是熊家留下的唯一信物,是爹娘存在过的证明。他曾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可现在他知道,他不是。他有师父,有岚,有岩松爷爷用命换来的恩情,还有那么多枉死之人未瞑目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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